“都到齊了吧？”

坐在老屋炕頭的，是我們老爸，秦老頭兒，今年74。腰板還硬，嗓門比我們仨女兒加一塊兒都大。

那天，天剛擦黑，老媽就一個電話把我們仨叫回了娘家，說有大事要商量。

我，大姐秦雪芳，在縣城超市做主管，早年喪夫，帶著一個上大學的兒子，日子緊巴但過得去；二妹秦雪麗，在鎮衛生院當護士，嫁得不壞；小妹秦雪娜，最有出息，大學畢業去了省城，跟老公做點小生意，日子最寬裕。

“三個女兒都來了。”老爸掃了我們一眼，“今天叫你們回來，是開個家庭會。”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不是媽身體不好？”二妹緊張地問。

“不是不是。”老媽擺擺手，“是你們哥的事。”

一聽“你們哥”，我立刻明白了幾分。

我那個哥，秦大寶，比我大兩歲，從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爸媽寵得不行。后來高中沒考上，就在家混。二十多歲娶了媳婦，靠著爸媽給的錢買了個二手房，開了個小店，干不長。現在孩子十八了，正準備考大學。

“你們哥那房子太小，還是老破小。”老爸開口，“他兒子大了，得娶媳婦，得換房。我們老兩口琢磨了，自己這點退休金不夠，就想著你們幾個當姑姑的，能不能搭把手。”

我們仨對視一眼，我咽了口唾沫：“爸，你啥意思？咱哥那邊自己攢點，自己貸款買不行？”

“你們哥那家，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老媽嘆氣，“那小店早就干黃了，他媳婦也沒上班。再說了，咱一家人，還分什么你我？”

“那不行。”二妹脾氣一向直，說得也快，“我兒子明年也高考，我還想著換學區房呢，哪有多余錢？”

“我不是不愿意幫忙。”我小聲說，“可大寶哥那邊……實在也不上心。這些年也沒見他攢錢，咱們當妹子的再貼錢，不太合適吧？”

老爸臉色一下沉了下來：“你們仨都一個個會掙錢了，就沒想過幫哥哥一把？”

小妹這時候也說話了：“爸，您說得容易。我不是不想幫，但買房少說也得三四十萬首付，我們家也不是印鈔機啊。”

老媽急了：“你不是跟你老公開店嗎？聽說今年掙了不少。”

小妹一聽火也上來了：“我老公掙的，是我家的，難不成還得給娘家哥哥買房？這道理講出去，我公婆能扒了我皮。”

“那你們仨到底啥意思？”老爸臉色鐵青，“一句話，是幫還是不幫？”

我們誰也不吭聲。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老繭都起了。多少年了，從進超市搬貨做賬，累得腰椎間盤都突出了，攢點錢就給兒子交學費、補課、買電腦……到現在連輛車都沒舍得買。

哥是親哥，可我們幾個做妹子的，什么時候他照顧過我們？小時候他光顧著自己玩，連我去山里砍柴都不幫一把。現在讓我們出錢給他兒子買房，我們咋就成了“理所當然”？

沉默持續了快兩分鐘，老爸啪一巴掌拍在炕桌上：“我問你們，要你們干啥？！養你們這么大，就是為了讓你們長能耐、掙錢去過你們自己的小日子？”

“爸，你說這話就不厚道了。”二妹站起來，聲音也抖了，“你為哥操心，我們不攔著，可你不能因為我們不出錢，就說我們白養。”

“你就是白養！”老爸激動得嘴角都哆嗦了，“以前養你們三個賠錢貨就不是為了養老，想著你們能替哥哥分擔點，現在好了，一個個會頂嘴了！”

老媽也拉著老爸：“你別這樣說……她們不是不孝順，只是沒錢……”

“有錢！”老爸指著小妹，“她最有錢！”

“你以為我嫁個做生意的就金山銀山啊？”小妹紅了眼眶，“爸，我是你女兒，不是你提款機。”

我忍不住了，也站起來：“爸，哥當年成家，是不是咱仨也搭了錢？”

老爸沒說話。

“他失業那會兒，咱三家湊了幾萬給他做小生意，干了不到倆月又黃了。我們幫過，但不能永遠接盤吧？”

“你們懂啥？男人嘛，誰沒個低谷期？現在不幫，到時候他兒子真混不下去，你們就不怕戳脊梁骨？”

我苦笑：“那我兒子以后要是混得不好，哥會管嗎？”

屋子一下靜了。

我們三人拎著包走的時候，老爸背對著我們，連頭都沒抬。

“你們啊……”他只丟下一句，“要你們干啥？”

老媽紅著眼送我們到門口，小聲說：“你們別怪你爸，他就是……太慣你哥了。”

我點點頭：“我們沒怪你們，我們就是想過自己的日子。”

過了兩個多月，聽說哥家的房子還是沒換成。他兒子高考考得一般，也沒考上重點。

老爸后來住院，我和二妹輪流去陪床，小妹從省城寄了點營養品回來。

他沒再提買房的事，只是臉色比以前沉了許多。或許他也知道，我們不是不孝，只是不能再一味地滿足“重男輕女”的老思想。

而我們，也不再是那個什么都聽話的小姑娘。

親情不是提款機。

兄妹情，也不是一方永遠掏錢、一方永遠伸手。

養兒育女，不是為了索取，而是為了相互扶持。

我們不是不想幫哥哥，只是幫了這么多年，該他自己長大了。

有些事，該醒一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