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煙霧在他眼前彌漫開來，模糊了黃昏的光景。老伴兒張翠蓮在灶房里忙活著，一邊剁著白菜一邊嘀咕：“大山啊，你這煙也少抽點，孫妮還沒吃飯呢?！?/p>

李大山哼了一聲，吐出一口煙，抬頭望了望不遠處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孫女妞妞，心里五味雜陳。

“媽，我回來了?！贝箝T突然吱嘎一聲，被推開了。兒媳趙紅提著一袋東西走進來，穿著時髦的粉色棉衣，化著淡妝，臉上是少見的笑意。

張翠蓮連忙放下菜刀，笑道：“回來了啊，快坐，飯還沒好，等會兒吃?！?/p>

趙紅將袋子放在桌上，從里面拿出幾件新衣服和一包零食：“這是給妞妞的?！?/p>

妞妞一聽，歡呼著跑過來，撲進趙紅懷里：“媽媽！媽媽！”

趙紅抱起妞妞，眼里泛著淚光，卻強忍著笑：“妞妞，媽媽給你買了漂亮的新衣服，喜歡嗎？”

妞妞捧著衣服，咯咯笑：“喜歡！”

李大山臉色有些冷，悶悶地抽著煙，沒有搭話。趙紅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轉身進了屋。

“趙紅啊，有什么話就直說，別憋著。”張翠蓮擦了擦手，坐在炕沿上，心里隱隱覺得不安。

趙紅深吸一口氣，囁嚅道：“媽，爸，我……我要再婚了?！?/p>

屋里一時寂靜無聲，連呼吸都顯得沉重。李大山手里的旱煙桿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你說什么？”李大山瞪著眼，聲音有些發顫。

趙紅低下頭，聲音發虛：“是縣里的老劉，開修車鋪的，對我……挺好的。”

張翠蓮的手抖了一下，勉強擠出一絲笑：“再婚也好，有個伴兒?！?/p>

趙紅遲疑片刻，終于把話說出口：“可是……妞妞，我……我帶不走?！?/p>

張翠蓮的笑容徹底僵住，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帶不走？你要把妞妞丟下？”

趙紅紅了眼圈：“不是丟下，是……是他那邊不同意。老劉怕麻煩，我……我也沒法子?！?/p>

李大山重重一巴掌拍在炕沿上，咆哮道：“啥叫沒法子？你是她親媽??！你不要她，誰要？”

趙紅咬著嘴唇，眼淚一滴滴砸下來：“爸，媽，我知道對不起妞妞，可我也是女人，我也想有個依靠。我真沒能力帶她……”

張翠蓮終究是心軟了，拉住李大山的手：“老頭子，別吼了。妞妞是咱孫女，不能讓她沒娘沒爹的流浪啊?！?/p>

李大山氣得直喘粗氣，扭過頭，不愿看趙紅的臉。夜深了，張翠蓮把妞妞哄睡，回到灶房里，看到李大山還坐在小板凳上發呆。

“大山，要不，咱就把妞妞留著吧?！?/p>

李大山不吭聲，抬手抹了把臉：“可咱家一個月才一千塊錢，咋養活她？我都快干不動了，你的腿病也時不時犯，妞妞要上學，要吃穿，這可咋辦？”

張翠蓮擦了擦眼淚：“我還能種地，能撿廢品，再苦再累，也不能讓妞妞流浪啊?！?/p>

李大山嘆了口氣：“就怕到時候連飯都吃不上。”

突然，院門又響了，趙紅回來了。她跪在門口，淚流滿面：“爸，媽，我知道自己自私，我心里也疼得厲害。但我真沒辦法，我走了以后，每個月都會寄錢回來，多少算多少，拜托你們照顧妞妞?！?/p>

李大山背過身去，雙肩抖動著，不肯回頭。張翠蓮扶起趙紅：“走吧，走吧，別讓妞妞看到，孩子還小，不懂這些。”

趙紅擦干淚水，深深地看了一眼屋里酣睡的妞妞，終究還是轉身離去。一個月后，趙紅寄來了第一筆錢，五百塊，夾在信封里。信上只寫了一句話：“對不起。”

李大山拆開信封，看著那張皺巴巴的鈔票，長嘆了一聲：“翠蓮，我去鎮上再看看有沒有活兒干，哪怕掃大街，也得讓妞妞吃飽穿暖。”

張翠蓮點點頭，眼眶發紅：“好，大山，我們一起撐下去，妞妞不能受苦?！?/p>

天色漸亮，院子里傳來妞妞稚嫩的聲音：“爺爺，奶奶，我餓了！”

李大山咧開嘴，笑容帶著酸楚：“餓啦？奶奶給你煮面條去?！?/p>

一縷晨光穿過窗欞，灑在屋里，給這個破舊的小院子鍍上了一層金色。李大山抬頭望了望天，低聲自語：“兒啊，咱孫女，我一定會好好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