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小羅

最近，在《怪物獵人：荒野》和《雙影奇境》的間隙，我迷上了看B站Up主“一棵一棵”的視頻。這位Up主涉獵的范圍其實很廣，游戲、影視、寫作都有提及。但我最喜歡的系列，是小說吐槽——“當寫盜墓文的作者不知道他審稿編輯是前考古隊員”。

當然，看到這個標題，讀者朋友們應該就知道這些視頻為什么吸引人了。雖然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寫作水平和個人喜好不能混為一談，但畢竟很多人也認同，即使在通俗文學里，網文也屬于比較下沉的那一類。上限（尤其是商業價值）可以很高，但下限也相當低，作者更是英雄不問出處。于是，當水平參差不齊的作者遇上某個領域的專業人士，可吐槽的笑話就太多了。

能被Up主做進視頻，小說內容必然各顯神通。有寫了好幾章還沒進入主題的，有男頻文作者寫女主角穿搭毫無審美的，還有直接從百度百科復制粘貼結果被編輯一眼看出來的——說到最后這點，身為編輯的我特別能感同身受：以前在某家出版社工作時，一旦看到稿子里出現大段與正文風格不符、情節又似曾相識的內容，上網去搜一搜大概率能發現“令人驚喜的巧合”，這樣的稿子當然不能通過。不過話又說回來，無論編輯審稿多仔細，個人的知識儲備都是有限的，碰上眾所周知、或是剛好撞上自己愛好的內容，還比較容易看出破綻。但有些奸滑的抄襲者專挑冷門作品“借鑒”，就很難分辨了。

用“模擬人生”復原的男頻小說女主角穿搭，實在很難說好看（內容來源：B站Up主“一棵一棵”）

當然，既然是專業人士，這位Up主能從普通讀者注意不到的許多細節里找到不對勁的地方。比如，小說里先是寫配角“沾了一手純黃色的泥土”，又寫主角一行“先到河南信陽，又轉大巴往山里開”，這就讓她有些疑惑：信陽附近是河南南部，又是“深山老林”，那就是桐柏山、大別山地區，而那一片的土壤往往是黃棕壤和黃褐土；前文提到的純黃色泥土應該分布在河南西部、偏黃土高原一帶——主角到底去的是河南西部還是河南南部？“可能作者根本沒有想過”。

還有一篇小說，描寫墓室大門上“有一條巨大的青銅龍”，又引來Up主吐槽：西周早期的龍紋其實都是十分抽象的圖案，不太可能像北京故宮九龍壁那么寫實；更何況——“前面不是寫了石門嗎？石門上要怎么鑲嵌一條青銅龍？”

到了女頻小說，槽點又有不同。一位作者詳細描寫了總裁辦公桌上的各種擺設，看上去似模似樣。對此，Up主評價，這位作者應該去搜過所有的文物圖片，選擇的物品也比較符合總裁氣質，然而，她可能只搜了圖片，而沒有注意尺寸——“就拿這個南宋青釉荷葉蓋罐來說，它有30厘米高！相當于總裁桌子上擺了口小缸……給總裁留點兒辦公的地方吧！”

總裁可能也漏看了尺寸（內容來源：B站Up主“一棵一棵”）

在吐槽的同時，Up主也會分享她在實際考古過程中的一些經歷。比如，考古工作者的挖掘大多數是搶救性挖掘，如果一個古跡仍然安全地待在深山老林里，沒有開發，沒有被盜，他們是不會主動去挖的。又如，考古報告中其實不會像小說里寫的那樣，把墓主人的生平事跡完完整整講一遍，而是主要寫明發掘經過、結構、出土物品、隨葬品位置等等客觀信息。讓我印象尤為深刻的是，墓里留存最多的“人類殘骸”其實是牙齒，Up主就有一次挖掘中發現幾十顆牙齒的記錄……

真正的考古記錄（內容來源：B站Up主“一棵一棵”）

看視頻的過程中，我不由得想起之前推薦過的“專家玩游戲”系列。不同領域的——甚至包括前黑幫成員、劫匪、小偷、老千——專家們評論游戲里的相關設計或劇情，同樣趣味十足。從結果來看，大多數游戲里對“專業元素”的展示大概都會遵循2個原則，一是夸張，把最有趣、最吸引人、玩家能夠親手操作的部分凸顯出來，哪怕讓人感到離譜也沒關系；一是簡化，把實際專業工作中瑣碎、重復、容易令人疲憊的部分減少或干脆刪除。

在此基礎上，就是游戲編劇和策劃們腦洞大開的部分了：為了故事足夠精彩，胡編、杜撰的內容隨處可見，占比甚至遠遠高于寫實成分。

真正的博物館肯定不能像游戲里一樣

畢竟，娛樂作品始終要以受眾體驗為優先。就像這位Up主在一則視頻中總結的：“文章最重要的是劇情，只要劇情好，哪怕很多知識點寫得不對都可以……尤其是盜墓這種題材，大多數東西都是編的，讀者就是看個獵奇，但你要編得好看。”

對于我來說，這句話也可以適用于包括小說、影視、游戲在內的大部分作品。不論如何，當我看到它們的時候，故事是否完整、推進是否合理、角色是否獨特、情緒是否飽滿才是最重要的評判標準。如果某個陌生的專業知識點特別準確，能夠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那也一定是與之相關的劇情格外優秀，演出格外精彩，而不是僅憑羅列或者說教。

正因如此，我對這類視頻吐槽的對象也始終保持著寬容。對于我來說，它們只是一些搞笑段子，不能（也不應該）上升到對作品乃至作者的批評上——仔細想來，那些被我評價為“爛文”“垃圾游戲”的作品，絕大部分都是因為劇情不行、玩法不好，專業知識上的某個Bug很難真正影響整體質量。不過，以上這些也僅指“只有專業知識不夠準確”的情況，如果某部作品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故事不出眾，還在專業方面漏洞百出，那就免不了成為被吐槽的常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