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今年84歲高齡,膝下有4兒1女共5個孩子,我是最小的女兒。早在幾年前,一到冬天,三哥就回來把母親接到他家過冬,因為城里有暖氣,比住在老家強。
母親每次從三哥家回來,都是紅光滿面,連臉上的褶子都變細膩了。望著三哥從車上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拿東西,母親吃的喝的一應俱全,街坊四鄰就夸獎說,母親果真是享這個三兒子的福。
每當這個時候,母親就笑著說:“是的呢,我做夢都沒想到臨老享我家三兒的福,看來當年那個算命的真有道行啊,算的真準,不服不行。”
母親嘴里說的算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對于當年親臨現場的我,就來說說事情的經過。
我的家鄉坐落在江淮丘陵地區的一個小村莊,父母都是種地出身。
母親19歲就跟父親成了親,因為父親家的哥們弟兄多,婚后兩人就蝸居在兩間土坯房里。
村里的老人曾開玩笑說,我們村那口土井水發旺人,差不多每家每戶都有三四個男孩,而我父母接連一口氣生了4個兒子,人到中年才生下我這個“丫頭王”。
兒多母苦,加上當年物質生活匱乏,兩個大人在生產隊掙工分打口糧,家里都是挨肩大的“飯裝子”,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我們村地處偏僻,交通不便,除了一條2公里左右長的土機耕路連著一條省道外,剩下的就是羊腸小道和草田埂,去一趟集市差不多要一天的時間,更別說去大城市。
不過有一點好處,那就是村與村之間距離遠,荒山崗多,所以放牧條件好。記得在分田到戶前,家家戶戶以養鵝、養豬為主,以此來增加點副業收入。
為啥村民注重養鵝、養豬,而很少養雞鴨呢?因為鵝和豬可以喂野菜,而雞鴨就不行了!
由此家鄉有句順口溜,叫“家有陳稻一倉,不養‘扁嘴’一雙。”
這里的“扁嘴”,指的就是鴨。
由此可見鴨吃糧食厲害,一般家庭養不起,也不劃算。
所以我小時候主要任務就是挑豬菜、放鵝。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們那分田到戶,我們家7口人,分了18畝多地。
乍一聽18畝多地不少,但哪招住兒子多分家呢?隨著父母把大嫂二嫂娶進門,一個個分家另起爐灶,父母帶著三哥、四哥和我,責任田也就所剩無多,后來不得已,父親又扛著二齒耙,開了三畝多地的荒坡。
把大哥二哥忙結婚后,眼瞅著三哥和四哥又接上了,但家里連像樣的房子都沒有,而且那幾年娶媳婦的條件水漲船高,父母暗暗著急。
我大哥二哥都是小學畢業,三哥和四哥也就念到初二都回來了,只有我讀完初中。我們家三代為農,也沒有過硬的城里親戚,所以幾個哥哥也就守著家里那幾畝地,過著餓不死、撐不壞的日子。
好在村附近有一座磚瓦廠,之前是兩個大隊合伙辦的,責任制后這座磚瓦廠就廢棄了。
后來有個外地老板過來投資,把磚瓦廠又盤活了。因為需要勞力拉磚坯、出窯,所以年輕力壯的對這個工作趨之若鶩,還托熟人關系進廠。
而我家有個表舅是窯廠的會計,也是通過他的介紹,我三哥和四哥謀了一份拉磚坯兼翻曬的活。
當時我父母就是這么想的,不怕老板不給錢,到時候拿兩個哥哥的工資,抵磚瓦錢也行,反正我們家要蓋房。
就這樣,三哥和四哥斷斷續續干了兩年,蓋4間房的磚瓦總算到位了!接著就準備動工。
父母是力求做到公平的,想給三哥、四哥每人2間房,結果三哥的對象沒找好,四哥把他女朋友領回來了!
要說我4個哥哥中,就是四哥長得人高馬大,加上他又會捯飭自己,每次只要閑下來,他穿著那條寶藍色喇叭褲、花襯衫,墨鏡一架,再配上他那自來卷的大背頭,跨上家里唯一的一輛二八大杠的自行車在土機耕路上蕩來蕩去,尤其拉風。
為此,四哥經常被父親罵不務正業,像個小痞子,不如我三哥踏實靠譜。
父親說的就是事實,三哥特別老實憨厚,性格也好。
那年秋收結束,父親就找來工匠,開始挖地基蓋房。
確實是人多力量大,不到兩個月的時間,4間寬敞明亮的紅磚、青瓦房落成。室內粉刷都是三哥抽空起早帶晚自己干的,那年春節,我們全家在新瓦房里吃的年飯。
正月初五晚上,四哥笑嘻嘻地對我母親說:“媽,明天中午預備點菜唄,我領個朋友回來吃飯。”
母親一聽就“哦”了一聲,連頭都沒抬,忙著篩米呢,因為家里過年的葷菜都有,再炒幾個素菜就行。
看到母親反應不大,四哥又湊近跟前說:“媽,你咋不問問是啥人來呀?”
母親一抬頭,白了一眼笑道:“那還能是誰?肯定就是你那幫酒肉朋友唄,家里有散裝的白酒,管你們夠!”
一直號稱“臉皮厚”的四哥,罕見兩頰緋紅,他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明天我領女朋友回來,讓你們看看,楊戶莊的。”
母親聞聽先是詫異,不太相信,轉而“哈哈”大笑起來。
母親用沾滿米糠的手,狠狠地在四哥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罵道:“你個小擋炮子的,不是跟我開玩笑吧?你真有本事自己談的對象?”
四哥“嘿嘿”笑著,不住地點頭。
就這樣,在初六那天一大早,四哥騎著自行車出去了,傍中午的時候,載著一個姑娘回來了!
那天我們家很熱鬧,除了兩個嫂子過來幫忙做飯,院子里、門口外三三兩倆站著不少人,都像看大把戲似的,過來想一睹四哥女朋友的芳容。
還別說,四哥找的這個叫小鳳的姑娘長得真好看,身材高挑,皮膚白皙,微微一笑如花枝亂顫,連我看了都覺得好看。
小鳳剛開始來略帶羞澀,等吃過午飯后整個人放開了許多,談笑自如,還讓四哥領著她把新房子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參觀了個遍。
等四哥送小鳳走后,村里那幫嬸子大媽們都開始議論起來,有夸小鳳長的好看的,有夸小鳳看那樣干活也是一把好手,等等。
只有二大娘笑笑對我母親說:“小四子這個媳婦要是能成,往后也夠你們老兩口喝一盅的,這個丫頭不簡單!”
結果還真被二大娘言中了!
四哥女朋友找好后,他就催促母親找個現成媒人,早點把親事定下來。
結果母親不慌不忙地說:“你好像要等等你三哥吧,總不能‘大麥沒黃、小麥先黃’吧?”
這把四哥急得直跺腳,四哥說:“媽,這都什么年代啦?誰有本事、誰先結婚!如果我三哥打光棍的話,我是不是一輩子不結婚啊?”
氣得我母親拿著掃帚把,攆四哥圍著桌子跑好幾圈,罵他“屁股嘴”。
不過那天晚上,我聽母親跟父親商量說:“看這樣子,還是讓小四子先結婚吧,完成一個算一個。”
就這樣,父母托人去小鳳家提親,雖然一說就成,但對方提的條件讓我父母非常為難,甚至還生氣。
因為小鳳父母說了,如今娶媳婦哪有兩間瓦房結婚的?至少得四間!
可明明家里只有四間新房,也是老三、老四他們哥倆的,怎么可能一個人獨吞?
就這樣,第一個回合兩家人談崩了,我父母不同意。而小鳳父母也拒不松口,說實在不行就吹。
這下可把我四哥急壞了!得知消息的他像一頭困獸,在屋子里團團轉,但說來說去,我父母不吐話口。
我母親說了,他們這輩子也就這么大本事了,如果照這個標準娶媳婦,他們也娶不起啊!
事情僵持著,大哥二哥他們也過來煽風點火,說小鳳家就是獅子大張口,村里也沒這個先例啊!
只有三哥始終保持沉默,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心里想啥。
看到一大家人沒有一個替自己說話的,四哥惱羞成怒地說:“如果跟小鳳因為房子的事鬧黃了,我這輩子就打光棍,出家當和尚去!”
接著,四哥開始搞苦肉計,不吃不喝,蒙頭大睡,也就兩三天的時間,胡子拉碴,蓬頭垢面,眼窩深陷,如果不是扶著,都坐不起來。
俗話講:老兒子,長孫子,老頭老太的命根子。我父母縱是鐵石心腸,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四哥要死要活的樣子啊!
最終,還是三哥找我父母談話了。
三哥說:“爸、媽,你們就依了小四子吧,反正家里房子是現成的,大不了我再去窯廠干兩年,接著再蓋嘛。”
就這樣,我們家人妥協了,很快下了聘禮,擇了日子。
氣得大嫂二嫂罵我三哥窩囊,打光棍也不屈。當然,對我父母的意見更大,說他們只偏心小兒子。
四哥的婚期定在那年的國慶節,我們家這邊開始忙著找木匠做家具。
母親每年臘月要逮幾十只小雞仔,趕在端午節賣小公雞,用賣雞的錢再買些小麻鴨回來,臘月里腌板鴨。
頭天晚上母親就對我三哥說:“小三子啊,明天跟我一塊去吧,順便用板車拉些煤回來,喜日子燒開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