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之前,斯蒂芬?米蘭(Stephen Miran)還是一位鮮為人知的經濟學者,他在對沖基金哈德遜灣資本(Hudson Bay Capital)任策略師,天天盯著全球經濟政策,此前他曾在特朗普1.0時期出任財政部的經濟政策顧問。但在川普總統當選一周后,他發表了一篇后來讓金融界為之轟動的文章——《重塑全球貿易體系的用戶指南》(A User’s Guide to Restructuring the Global Trade System),提出引導美元貶值和大幅提高關稅等建議。
這篇41頁的文章被金融界解讀命名為“海湖莊園協議”( Mar-A-Lago Accord ) ——上世紀 80年代“廣場協議”的新時代翻版。 【索取報告原文請入讀者群】
如今,米蘭進入了川普的幕僚圈,成為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3月25日,彭博電視播出與米蘭進行的一場直播訪談,探討了關稅和貨幣政策等問題。
主持人在節目開始時提到,米蘭本月在參議院接受提名審查時表示,美國實現再工業化不僅在經濟層面勢在必行,從國家安全角度考慮也是如此(他在上述文章中提到,美國制造業大量流失,美元高估是一大重要原因)。
以下是對話主要內容:
主持人:斯蒂芬,你現在是白宮尖端的經濟學家之一,在經濟形勢微妙的時刻擔任這一職務。我們看到,上周美聯儲官員下調了(美國)經濟增長預期,同時也提到了主要源于川普貿易政策的通脹風險。你認為美聯儲對關稅給經濟帶來的影響判斷錯了嗎?
米蘭:我認為這些人,其他很多人都錯誤地理解了關稅的影響。我覺得人們對關稅有很多忽略的地方。關于關稅,我想強調的第一點是一個經濟學上的普遍觀點,那就是當你考慮任何一項經濟政策時,無論是關稅、稅收還是其他政策,經濟學家認為,承擔政策負擔或享受政策好處的一方,是相對缺乏靈活性的一方,因為如果你具有靈活性,你就可以改變自己的行為來規避成本。所以可以這樣想,假設你要買房子,而你看好的那個城鎮提高了房產稅,你會說,好吧,也許我要看看隔壁城鎮的房子。這樣你就可以調整自己的行為,你是靈活的。而那套房子的賣家則缺乏靈活性,他們已經擁有這套房子了,就不得不降低售價。
在這個例子中,經濟學家會認為,最終是房子的賣家承擔了房產稅的增加部分。對于關稅,你也應該以同樣的方式來思考。美國消費者是靈活的,我們有多種選擇。我們可以在國內生產產品,可以從多個國家進口商品,也可以用本土生產來替代進口。而向美國銷售商品的國家則缺乏靈活性。他們只有美國這一個銷售市場,沒有其他選擇性,所以他們將承擔這些關稅的負擔。這意味著關稅傳遞到經濟下行風險或導致物價上漲的影響將會非常有限。所以我認為很多人都想錯了。
主持人:但就川普和他的顧問及你的同事,包括馬斯克、財長斯科特?貝森特以及其他人,都在傳達一種 “不勞無獲” 的理念(no pain, no gain concept),即短期內經濟可能會出現波動。【意指不付出短期痛苦就不會有后面希望的成果——編者注】
米蘭:是的。經濟中確實存在一些風險,但我認為這些風險主要源于從政府驅動的經濟向私營部門驅動的經濟轉型。在短期內,這可能會使經濟形勢更加不穩定,不那么強勁。給你舉一個數字,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如果你看看 2023 年和2024 年創造的就業崗位比例,也就是拜登政府后半期,新冠疫情結束后(這實際上只是拜登政府政策的結果),在這兩年里創造的所有就業崗位中,73% 來自政府部門和與政府相關的部門(government adjacent)。
我所說的與政府相關的部門,指的是像教育、醫療保健、社會救助等部門。這些經濟中的部門,很大一部分,甚至在某些情況下大部分資金,最終都來自納稅人,通過直接轉移支付或補貼獲得。所以,在我們從這種經濟模式向私營部門主導的經濟模式轉型時,經濟是比較脆弱的。
主持人:但是,美聯儲官員們認為,隨著關稅政策的實施,至少在短期內會帶來痛苦,他們的這種觀點是正確的嗎?
米蘭:我認為關稅不會在短期內帶來實質性的痛苦。我認為短期內的痛苦來自于經濟從政府主導到私營部門主導的重新調整。當然,你也知道,關稅的情況仍在發展中,總統將在 4 月2 日決定他想要實施的關稅政策,而且總統已經非常明確地傳達了這一點。
主持人:4月2日已近,總統已經給顧問和團隊一項艱巨的任務,為下周制定這些關稅政策。關于這方面,你能透露一些大致的情況嗎?我們應該會看到按國家制定的關稅政策,還是按行業制定的關稅政策呢?
米蘭:當你考慮關稅,公平和對等的關稅時,考察很多方面的因素是很重要的。這些因素包括其他國家對我們征收的直接關稅稅率,還有非關稅壁壘——也就是各國通過非關稅手段阻止我們向其市場出口產品的方式,比如不開放市場、知識產權盜竊或缺乏執法力度、通過匯率變動、通過監管差異禁止我們的產品進入他們的市場等,你必須綜合考慮所有這些因素。所以,分析的維度可能會變得非常復雜和廣泛。
現在,這與另一個原則相矛盾,那就是簡單性是很好的。從某種意義上說,當你考慮這些事情時,簡單性是一種優點,因為這會讓其他國家更難鉆空子。現在情況還在發展中,團隊和總統正在考慮各種選擇。我現在就對此妄下定論是不合適的。但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結果了。
主持人:斯蒂芬,這里很多人都在談論你在大選后、被提名為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之前,于 11 月撰寫的這篇論文,《重塑全球貿易體系的用戶指南》,它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你在論文中談到了一些非正統的政策建議,比如對美國黃金儲備進行重估、對美國國債征收費用,以及達成一項新的全球貨幣協定,能告訴我這些政策有多少正在推進中嗎?
米蘭:這篇論文似乎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期,有了自己的生命力。我在那篇論文中說得很清楚,它只是一系列可用選項的羅列,你知道,就像是一本食譜,我試圖評估這些不同的“食譜”有多大用處,或者說用處不大,實施起來是容易還是困難。有些很容易,有些則很困難,有些就像是能讓你吃飽、滿足的大餐,而有些半小時后你又會覺得餓了。我寫那篇論文的目的是對各種選項進行評估,以便對風險和回報進行成本收益分析,這樣無論誰來做決策,如果有幫助的話,都能參考這些內容。
需要明確的是,我不是廚師,總統才是廚師,而且他已經非常明確地表示,他關注的是公平和對等的關稅。他說得再清楚不過了。所以,要是有人認為我在 11 月羅列的那些選項就是現在的政策議程,我認為這種想法是錯誤的。
主持人:那么告訴我,貨幣協定,也就是 “海湖莊園協定”,目前正在推進中嗎?
米蘭:總統已經非常明確地表示,他關注的是公平和對等的關稅。這也是我們團隊正在努力的方向。
主持人:達成貨幣協定會是 2026 年的目標嗎?
米蘭:我是這樣看的,我認為美國長期以來一直存在著非常嚴重的貿易和經常項目赤字。這在經濟上對我們造成了很大的損失。對美國一些依賴制造業、依賴出口的地區來說,損失尤其巨大。有多種方法可以嘗試解決這個問題。總統已經非常明確地表示,他想從關稅入手。這就是我們正在做的。我們從關稅開始,一直在推進關稅政策,并且還會繼續推進。4 月 2 日很快就要到了,目前這是我們唯一的關注點。以后有可能會考慮其他方面嗎?當然有可能,但目前總統關注的是關稅問題。
主持人:在你的論文中,你提到美元被高估了,現在還是這種情況嗎?
米蘭:我認為大多數經濟學界人士對關稅理解的另一個錯誤是,所有那些國際貿易模型都假設貿易最終會實現平衡,而且如果你(美國)存在貿易逆差,美元就會貶值,這將使貿易逆差恢復平衡。如果你存在貿易順差,美元就會升值,這將使貿易順差恢復平衡,所以從長遠來看,貨幣會進行調整以平衡貿易。為此,就像經濟學家所說的,不需要關稅,因為經濟基本上是自我調節、自我平衡的。然而,很明顯情況并非如此。我們已經連續50年存在經常項目赤字了,而且用美元和最近的百分比來計算的話,赤字還在不斷惡化。
所以,我認為很明顯,那種認為不需要關稅的標準經濟模型是錯誤的,因為我們一直存在著持續的經常項目和貿易赤字。如果美元能夠貶值以平衡貿易,那么我們就不會有很多關稅和其他政策手段來解決貿易赤字這類問題了,因為(美元貶值)美國的出口在全球舞臺上會更有競爭力,我們也不會被其他國家占那么多便宜了。
主持人:川普多次談到要維持美元作為世界儲備貨幣的地位,但現在同時出現希望美元匯率走低的愿望,這兩者不相互矛盾嗎?
米蘭:有多種方法可以用來解決需求方面的問題,也就是各國之間需求的分配問題,正是這個問題導致了美國長期存在貿易逆差,而且幾十年來一直如此。有各種各樣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有些方法會走向不同的方向,有些方法對美元有利,有些方法對美元不利。同樣,我在 11 月寫的那篇文章的重點就是評估各種不同的途徑。僅僅因為有很多方法可以達到最終結果,并不意味著你想同時采用所有的方法。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把自己一分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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