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詩

早知今日

文/張執浩

成為一個詩人被命運摁

在字里行間像蝌蚪

搖頭擺尾游弋在早春三月

滿是稻茬的水洼里

父親扛著犁沿著竹林邊走來

朝陽點亮了他的犁尖

成為一個詩人意味著

你要去親吻犁尖上的土屑和鐵銹

你的母親不忍心見到這一幕

她一邊拔豬草一邊抹眼淚

成為一個詩人

首先要成為自己的父母

你生下了我并將我棄之荒野

你不會關心我的死活，不會

在意我在成人之后多么無助

像蝌蚪甩掉了尾巴

以青蛙的容貌爬出水坑

左邊是草叢

右邊是枯荷

成為一個詩人必須經由無助

才能幫助你身邊的那些青草

踐踏它們，再將它們一一扶起來

犁尖兩旁泥土如浪

你的父親在大地深處

你的父親能夠感覺到

你被遺棄了但仍然天真地活著

賞析

今天分享的是魯獎詩人張執浩的詩《早知今日》，詩人所描寫的是成為一個詩人后會遭遇的一切，詩人很形象，且深刻地詮釋了詩人的蛻變，特意用蝌蚪來舉例說明，將詩人的命運闡釋得非常具體，這就是詩人的生命體驗過程和真實的感悟。很顯然，詩人特別知道，要想成為一個真正的詩人要經歷怎樣的考驗。從詩中的結論來看，成為一個詩人就要被命運摁在字里行間、要去親吻犁尖上的土屑和鐵銹、要成為自己的父母、必須經由無助，這些過程都是對詩人的磨練，從身心到意志的打磨。或者說，這是一個真正詩人的標準。接下來，根本詩歌文本進一步解析詩人的用意。

先看這一部分“成為一個詩人被命運摁/在字里行間像蝌蚪”，這講的是詩人的誕生，仿佛說的是詩人自己。在早春顯得特別活躍，生命力漸漸展現出來。很快詩人就要進入到考驗的環節，那就是面對父親扛著的犁，很顯然，這是生死的考驗，稍不留神就有丟掉生命的危險。且看下面的書寫。

詩人寫道“成為一個詩人意味著/你要去親吻犁尖上的土屑和鐵銹”，詩人在前面先是將自己比作蝌蚪，隨之而來的考驗則是父親的犁，這里寫親吻犁尖上的土屑和鐵銹，就是在說，稻田水洼里的蝌蚪隨時有被犁劃成兩半的兇險，這是要送命的。從更高層面來理解，這就是在說詩人將要面臨的生存困境，將會有巨大的磨難有前面。詩人寫母親的不忍心，一邊拔豬草，一邊抹眼淚，體現的是母親對兒子前途命運的擔心，這也間接反映了詩人這條路的兇險。

接著，再來看這一部分“成為一個詩人/首先要成為自己的父母”，這體現的是詩人要對自己負責，要對人生有一定的預見。先是被棄之荒野，再是死活無人關心，生命是一種無助的狀態。這里，詩人再次描寫蝌蚪這一意象，從蝌蚪變為青蛙經歷了無數陣痛，摸爬滾打而有了新的生命形態，這是詩人的一場蛻變。詩人說要成為自己的父母，也許是要提前意識到父親的艱苦，以及母親的擔憂，先在思想上有做好吃苦頭的準備，這可看作是詩人的心理建設。

最后寫“成為一個詩人必須經由無助”，這同樣是在寫磨練，以及蛻變。只有經歷過無助，才能明白其中的苦味，才能對苦味有更高的認知。如此，詩人才有能力將踐踏過的青草扶起來，這表現了詩人的強大。最后，詩人寫犁，兩旁的泥土如浪，這是力量的顯現。而在大地深處的父親能夠感覺到詩人被遺棄但仍然天真地活著。這就寫得有點耐人尋味了，也許這就是詩人本色的體現。從本質上來說，詩人有天真浪漫的精神。

這首《早知今日》寫得非常真實。當想成為一名詩人的時候，詩人就知道有今天的磨難，說明詩人是清醒的，成熟的，對命運有自己理解和把握的。從這里，可以看出詩人理性的一面，也只有理性才能讓一個詩人走向成熟。這首詩，或許就是對詩人命運的揭示和鞭策。要想成為一個真正的詩人并非易事，要有吃苦的精神，要有經歷風雨見彩虹的預見性，也就是要有一種堅定的信仰。從這首詩來看，詩人已經做到了。

拋磚引玉，就詩論詩，以寫代學，至此，就結束了。如果您有不同的看法，歡迎評論區交流。如果您有值得推薦的詩歌，歡迎留言告訴我，一同欣賞，共同進步。我是詩者格命草，歡迎關注，下期詩評見！

詩人簡介

張執浩，男，1965年陰歷8月18日生于湖北荊門，1988年畢業于華中師范大學歷史系。2003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現為武漢市文聯專業作家，《漢詩》執行主編。2018年8月，獲得魯迅文學獎。獲中國年度詩歌獎、人民文學獎、十月年度詩歌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詩人獎、陳子昂詩歌獎等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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