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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思聰與妻子王慕理）

他叫馬思聰，是我國第一代小提琴音樂作曲家、演奏家、教育家，在我國近現代音樂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馬思聰還是中央音樂學院的首任院長，蜚聲海內外。他創作的《思鄉曲》《牧歌》《搖籃曲》《塞外舞曲》《新疆狂想曲》《春天舞曲》等小提琴獨奏、鋼琴伴奏，影響了幾代樂迷。

他創作的《中國少年先鋒隊隊歌》《春天大合唱》《四季歌》《相見時難別亦難》等歌曲，也是不朽的經典。

特殊年代里，馬思聰遭受沖擊，他帶妻子和兒女逃亡美國，為此他被扣上了“叛國投敵”的帽子。

流亡海外的日子，馬思聰一直夢想回國。可在1987年，他卻客死在美國。馬思聰唯一的兒子馬如龍為照顧父母，終生未婚，后在廣州病逝……

01

（廣東省海豐縣馬思聰出生地）

馬思聰坎坷的命運與家人的故事，比一部長篇電視劇還悲情坎坷，眼淚、悲痛、心酸滲透其中。

馬思聰1912年5月7日出生于廣東省海豐縣，父親馬育杭是中國近代民主革命家，解放前擔任廣東省財政廳長。

馬思聰的父母一共生下10個孩子，其中兩個夭折。在10個兄弟姐妹中，馬思聰排行第5。

小時候的馬思聰家境優越，他喜愛音樂，是文藝少年。馬思聰的大哥馬思齊在法國巴黎留學，1922年馬思齊在學校打籃球時不慎摔傷了左腿，回國療傷。

馬思齊順便帶回了一把小提琴，馬思聰被哥哥美妙的琴聲陶醉了。

左起：馬思武、思齊和思聰三兄弟在法國（攝于1924年）

1923年，馬思聰征得父母的同意，跟著大哥去法國學拉小提琴。哥哥先后給馬思聰請了4位小提琴老師，馬思聰每天練琴時間長達7個小時，

中午、晚餐，哥哥從學校里給他帶飯，馬思聰吃完飯就開始練琴。學琴期間，馬思聰創作了《月之悲哀》《項羽烏江自刎》等小提琴獨奏曲，得到了老師的認可。

1925年，馬思聰考入法國國立南錫音樂學院學習小提琴、鋼琴，還選修簫。求學期間，馬思聰拜法國著名的小提琴家奧別多菲爾為師。

馬思聰的母校法國國立南錫音樂學院

1927年，馬思聰以優異成績考入巴黎的國立音樂學院提琴班，成為該院的第一位中國留學生。

1929年2月，馬思聰回國探親，創作鋼琴伴奏的獨唱曲《古詩七首》，被譽為“音樂神童”。

馬思聰是音樂奇才，除了學習小提琴、鋼琴，他還對作曲有著濃厚興趣。

從1930年開始，馬思聰又拜法國著名的作曲家畢能蓬為師，系統地學習作曲。

一年后，18歲的馬思聰結束留學生涯回國，參與創辦私立的廣州音樂學院，并擔任院長。

（青年馬思聰）

在這里，馬思聰開啟了師生戀。他的女朋友名叫王慕理，是私立廣州音樂學院的學生。

王慕理是廣東番禺人，1910年出生，比馬思聰大兩歲。她從廣東真光學校畢業后，考入私立廣州音樂學院學習鋼琴演奏。

馬思聰才華橫溢，俊秀帥氣，是受人尊敬的音樂才子。王慕理端莊漂亮，性格溫柔，彈得一手好鋼琴。

每當馬思聰來給她上課，王慕理的心就怦怦直跳，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愛意。

然而當馬思聰追求她時，王慕理又退縮了，因為自己比他大兩歲。

（馬思聰與王慕理）

馬思聰從小在法國留學，思想前衛，戀愛只注重個人感受，不在乎其他附加條件。他對王慕理說：我比你小兩歲怎么了？只要我們相愛就行了。我不害怕父母的反對，希望你也勇敢一些。

王慕理畢竟是受過教育的新女性，為了愛情，她的勇氣也被激發出來了。

1932年5月，20歲的馬思聰與22歲的王慕理在廣州結婚了。

02

由于時局動蕩，此后幾年馬思聰先后去南京、北平任教，王慕理跟著丈夫四處遷徙。這對年輕夫妻琴瑟和諧，馬思聰登臺演奏小提琴時，王慕理擔任他的鋼琴伴奏。

（馬思聰早年作品）

1937年，馬思聰又回到廣州中山大學任教。同年，馬思聰創作了風靡一時的《內蒙組曲》，其中《思鄉曲》成為經典，奠定了馬思聰在樂壇上的地位。

1939年，是馬思聰悲喜交加的一年。他的父親馬育杭在上海遭國民黨反動派暗殺，年僅58歲。

當時馬思聰才27歲，心中涌起巨大的悲痛。父親遇害兩天后，馬思聰的大女兒馬碧雪在香港降生了。父親遇難，女兒降生，這是生命的輪回。

1940年，馬思聰從中山大學辭職，去大后方重慶組建中國交響樂團，用音樂宣傳抗戰。

音樂評論家李凌（1913年12月28日—2003年11月3日）

在重慶期間，馬思聰擔任勵志社交響樂團指揮。在進步音樂人士李凌的介紹下，馬思聰與地下黨來往密切，并得到了周總理的接見。

1944年，馬思聰夫婦在重慶生了第二個女兒馬瑞雪。由于戰亂，馬思聰帶著妻子和兩個女兒生活顛簸。

1945年，馬思聰擔任貴陽藝術館長，創作出家喻戶曉的《民主大合唱》。

抗戰勝利后，馬思聰赴上海、臺灣等地工作，并擔任臺北交響樂團指揮。因為工作需要，馬思聰和妻子多次去臺北。

1946年，馬思聰夫婦的兒子馬如龍在臺北降生了。這時的馬思聰剛30出頭，步入了創作黃金期，先后推出了《祖國大合唱》《春天大合唱》《淮河大合唱》等史詩級音樂作品。

1948年，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找到馬思聰，邀請他去美國發展，承諾為他提供優越的創作條件。

司徒雷登還表示，可以先把馬思聰的妻子、子女送出國，美國的音樂學院任他挑。

司徒雷登（John Leighton Stuart，1876年6月24日~1962年9月19日）

馬思聰滿腔赤子情懷，一心要為祖國的音樂事業做貢獻，便以自己英語不好為由婉拒了。

1949年10月1日，馬思聰受邀光榮地登上天安門觀禮臺，參加了舉世矚目的開國大典，這讓馬思聰終身難忘。

1950年9月，中國音樂學院在天津創辦了，上級任命馬思聰擔任首任院長。王慕理在中央音樂學院任教，一家5口都在天津生活。

1954年，中央音樂學院遷到北京，馬思聰一家又來北京定居。同年，馬思聰創作的《山林之歌》《新疆狂想曲》風靡一時。

03

馬思聰擔任中央音樂學院院長期間，不僅創作了《中國少年先鋒隊隊歌》《民歌新唱》《第二交響曲》《焦裕祿悼歌》等優秀作品，還發掘、培養了盛中國、劉詩昆、傅聰等著名音樂人才。

馬思聰的兩個女兒都沒有學習小提琴，兒子馬如龍從小跟著父親學拉小提琴。

1962年，馬如龍跟著父親在廣州參加羊城音樂花會，父子倆合奏《巴哈雙小提琴協奏曲》，引起轟動。

馬如龍原在中央音樂學院附中上學，1966年特殊年代來臨后，他被迫輟學在家。

（馬思聰指導孩子們拉小提琴）

馬思聰是音樂奇才，但政治上單純，一心搞音樂，因此每次運動來臨，他都首當其沖受沖擊。

1951年文藝整風，馬思聰受到批判。1957年反右，他又遭受批判。

1958年拔白旗運動，馬思聰也沒能躲過去。一次次運動給馬思聰帶來巨大的痛苦和煎熬，但他愛祖國、愛音樂的心始終沒變。

1966年，馬思聰更是遭受滅頂之災。此前，他家里賓客盈門，不僅有文藝界領導、社會名流來他家里做客，還有學生登門請教。

（馬思聰）

馬思聰將學生當作自己的孩子，遇到飯點就留他們在家吃飯。學生生活上遇到困難，馬思聰總是幫他們想辦法解決。

然而運動來臨后，馬思聰被扣上了“資產階級反動權威”“三名三高（指名作家、名導演、名演員,高工資、高稿酬、高待遇）修正主義分子”的帽子，仿佛一夜之間變成魔鬼。有同事檢舉揭發他，給他編織罪名，一些得到過馬思聰幫助的學生恩將仇報，對他恨之入骨。

曾在馬思聰家里吃過飯的學生，說馬思聰用糖衣炮彈拉他們下水。馬思聰曾送給一個貧困學生一雙皮鞋，這個學生為了表示與馬思聰決裂，用刀將那雙鞋割壞，當眾扔了。

中央音樂學院貼滿了馬思聰的大字報，“打倒馬思聰”的口號喊得震天響。

馬思聰經常被拉出去批斗，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及中央音樂學院少數學生，多次毆打馬思聰。

有的脫下帶有釘子的皮鞋抽打馬思聰，打得他脖子上流血。每個星期，中央音樂學院都要開批斗會，馬思聰站在臺上，接受同事、學生的批斗。

1966年6月下旬，馬思聰被關進了牛棚，每天被逼寫材料，交代自己的罪行。

8月3日，中央音樂學院的激進派將馬思聰拉回學校批斗。他從卡車上一下來，就有人將一桶漿糊從他腦袋上澆下來，然后在馬思聰的頭上、身上貼滿了大字報。

馬思聰和時任中央音樂學院副院長的趙沨接受批斗

馬思聰戴著紙糊的高帽子，脖子上掛著兩塊木牌：一個木牌上寫著“資產階級音樂權威馬思聰”，另一個木牌上寫著“吸血鬼”。

有人塞給馬思聰一個破搪瓷盆一根木棍，逼他一路走，一路用木棍敲擊搪瓷盆，馬思聰的自尊心碎成一地。

04

馬思聰被關進牛棚后，家人也遭受牽連。王慕理被嚇得突發心臟病，差點離世，女兒馬瑞雪、兒子馬如龍也挨打。

王慕理只得帶著一雙兒女去投奔南京的親戚，激進派得知后追到南京，他們只得逃到上海，對方又追到上海。

（馬思聰夫婦與女兒馬瑞雪）

走投無路之際，王慕理只得逃到廣州的弟弟家，激進分子又追到了廣州。王慕理的心臟病越來越嚴重，萌生了自殺解脫的念頭。

馬瑞雪和弟弟天天痛哭，生活都沒有了著落。一路逃亡，他們活得像乞丐。舅舅舅母給馬瑞雪出主意，讓他們去香港避一避。為了活命，馬瑞雪和母親同意了。

王慕理打發女兒回北京，接父親來廣州一起去香港。

馬瑞雪偷偷回到北京，給父親做工作。馬思聰堅決不同意去香港，馬瑞雪說再在廣州東躲西藏，媽媽都活不下去了。

（馬思聰）

在這種情況下，馬思聰以治病為由請假一個星期，然后帶著一把小提琴，在朋友的幫助下化妝逃到了廣州。

在親戚的幫助下，馬思聰一家交了5萬港幣，于1967年1月15日乘坐蛇頭的船偷渡到香港。

馬思聰的大女兒馬碧雪已經結婚了，沒有去香港。

馬思聰夫婦帶著小女兒馬瑞雪、兒子馬如龍于1967年1月16日到達香港，在巖洞里躲了一天一夜后，馬思聰在親戚的幫助下，與美國的駐港領事館取得了聯系。

馬思聰沒有身份證明，美國領事館的工作人員懷疑他是騙子，便問了馬思聰幾個同學的情況。確定馬思聰的身份后，對方如獲至寶，覺得這樣的音樂人才應該保護起來。

（剛剛到達美國的馬思聰一家）

1月19日，馬思聰一家四口乘飛機，遠赴美國華盛頓。

馬思聰逃往美國，成為當年轟動世界的新聞。公安部成立了“馬思聰專案組”，代號為002，馬思聰在大陸的所有親戚都被審查，多人被關進監獄。

馬思聰的岳母被折磨致死，幫助馬思聰離開北京的廚師賈俊山、針灸醫生倪景山被判刑。

1968年，馬思聰被定性為“叛國投敵”。不久，馬思聰在美國召開記者招待會，談及離開中國的原因，他說自己永遠熱愛祖國和人民，他來到美國只是想有一個安穩、平靜的創作和生活環境，他對祖國遭遇的劫難感到痛心。

馬思聰在美國家中讀樂譜（1967年）

馬思聰一家先在美國的馬里蘭州居住，后遷往費城。旅居美國期間，馬思聰婉拒了美國相關部門提供的經費資助，一直靠自己開音樂會和創作養家。

馬思聰經常在美國、東南亞、臺灣等地演出，還創作了《晚霞》《熱碧亞》等知名舞劇。

上世紀80年代初，得知祖國發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馬思聰萌生了回國的念頭，然而他沒有平反，回不了祖國。

為了排遣思鄉愁緒，馬思聰經常在家里演奏《思鄉曲》，不知不覺眼里就會涌滿淚水。

05

（1969年1月18日，馬思聰夫婦在女兒馬瑞雪和女婿吉承凱的婚禮上）

1982年，馬思聰的老朋友李凌向相關部門寫信，要求為馬思聰平反。

1985年1月25日，文化部下發了《為中央音樂學院前院長馬思聰先生徹底平反的通知》。

3月5日，中央音樂學院召開全體師生大會，宣布了為馬思聰平反的決定，因馬思聰冤案受牽連的人員也得到了平反。

這年馬思聰已經73歲了，在美國的家中收到平反通知，他老淚縱橫。

（1984年11月，馬思聰夫婦在美國費城的寓所與來訪的中央音樂學院院長吳祖強合影）

當時中央音樂學院院長是吳祖光的弟弟吳祖強，他當年就是馬思聰的學生，邀請自己的恩師回國。

馬思聰欣然應允，在為回國做各種準備工作，但因為身體和家庭的原因，始終未能成行。

1987年5月，馬思聰突然心臟病，家人趕緊將他送往醫院。由于手術失敗，馬思聰不幸離世，享年75歲。

落葉未能歸根，馬思聰死不瞑目。馬思聰離世后，骨灰寄存在美國費城一處簡易木屋里。

（于慶新）

2004年，《人民音樂》雜志原副主編于慶新出訪美國，與馬思聰的外甥女汪鎮美、于光夫婦取得了聯系。

交流中，于慶新了解到，家人一直想讓馬思聰落葉歸根。于慶新表示愿意為此事回國奔走。

此后，于慶新給相關部門和領導寫信，一度遇到了很多困難。經過兩年多的奔波，2007年12月11日，馬思聰的骨灰從美國運回廣州，被安放在廣州的麓湖公園。

（廣州麓湖公園馬思聰雕塑）

馬思聰離開祖國40年后，終于長眠在祖國的土地上，天堂里的他應該會欣慰。

馬思聰骨灰回國安葬，前前后后花費900多萬元，都是廣州市相關部門出資的，馬思聰家人感動落淚。

王慕理早在2000年就在美國病逝了。隨后，馬思聰的兩個女兒馬碧雪、馬瑞雪也相繼離世，一家五口只剩下了兒子馬如龍。

馬如龍在美國期間，在一家技術公司從事繪圖工作。馬如龍的兩個姐姐都結婚做媽媽了，工作和生活負擔很重，身體也不好，馬如龍承擔了照顧父母的責任。他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身體也不好。

（馬思聰之子馬如龍）

父母去世后，馬如龍的生活比較困難。2007年12月，馬如龍回到廣州定居，相關部門送給他一套100多平米的房子，并讓他擔任廣州藝術博物館馬思聰音樂藝術館名譽館長。

生活安穩下來后，馬如龍想在廣州找個老伴，但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始終單身。

2011年12月9日，馬如龍因肺癌在廣州不幸離世，享年65歲。

馬如龍的骨灰與父母的骨灰，都被安葬在麓湖公園馬思聰雕塑下，在另一個世界里，馬如龍依然要給父母盡孝。

馬思聰是音樂奇才，因為時代原因命運顛簸，最終客死異國他鄉，讓人扼腕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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