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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之死:為何投湖自沉卻不留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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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題

浩然口述老舍之死

(外一篇)

口述:浩然

整理:鄭實

1966年8月24日,遭紅衛兵揪斗,老舍悄然自沉于北京太平湖。在他自沉的前一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他的死,從那一天開始,久久為世人所談論。當事人各種自相矛盾的敘述,發人深省。

口述

鄭實:1966年8月23日,紅衛兵沖擊北京市文聯,批斗了一大批文人作家,導致老舍自殺。請你談談當時的情況。

浩然:關于老舍之死,你是第一個找我談的。其他任何人沒和我談過,大家眾說紛紜,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鄭實:我聽說是一個叫侯文正的打電話叫來的女八中紅衛兵。有一種說法,當時文聯造反派存在派系斗爭,需要借助外部力量,所以叫來了女八中紅衛兵,是嗎?

浩然:不是,是去找的侯文正。找女八中的原因是因為文化局要蕭軍勞動,蕭軍不服,他們便想找人來幫助鎮壓蕭軍。當時我正在辦公室里寫材料,不是寫大字報那種東西,聽到有人告訴我,侯文正帶著紅衛兵進了院子,大喊大叫讓人們到院子里集合。

鄭實:當時文聯的人有什么反應?

浩然:我看見楊沫因為害怕高血壓復發,癱在屋里。在門口我遇到了草明,她也是非常害怕。我還記得她當時緊張地抓住我的手,問怎么辦。我告訴她趕快躲起來,她“唆”地一下就跑了。


1960年,毛澤東接見文學藝術工作者時與老舍握手

鄭實:老舍這時在什么地方?

浩然:在院子里。在這之前他吐血住了院。他打電話給我,說要來參加群眾運動。

鄭實:他當時是抱著積極的態度要來文聯參加運動,還是有點被迫不情愿來?

浩然:很積極。我不希望他來。因為情況很亂。萬一老舍出什么事,是很嚴重的。但他堅持要來。

鄭實:8月23日是“文革”開始后他第一天到文聯嗎?

浩然:是第一天。他下午來的。我第一眼見到他就是侯文正他們要大家去院子里時,老舍就站在人群中。造反派點名往外揪人。我當然希望老舍趕快走。當時已經有人被從人群當中揪出來,有蕭軍、端木蕻良、駱賓基、荀慧生、裘盛榮。還有一個唱京劇的。

鄭實:然后老舍就被揪出來了嗎?

浩然:還沒有。我一看這種情況就覺得不妙,就趕快上樓給文化部主管我們的辦公室打電話。

鄭實:您是特意為老舍打的電話嗎?

浩然:對,老舍很重要,我怕出事。我就問他們老舍是保護對象我們該怎么辦。他們的意思很模糊,什么群眾起來了,什么的。他們很不耐煩。我問他們群眾揪出老舍怎么辦也沒說。


老舍先生最后的影像之一

在文聯遭各地串聯紅衛兵揪斗

鄭實:然后您怎么辦了呢?

浩然:我一看他們這種態度,我就掛了電話回到院子里。

鄭實:院子里的紅衛兵已經動手打人了?

浩然:沒有很用力,也就是推操,用皮帶碰碰那些揪出來的人,偶爾抽一下。我一看就又回來打了個電話,問他們到底怎么辦。他們說要接受群眾沖擊。我只得掛上電話又回到院子里,這時老舍已經被揪出來了。

鄭實:是誰把他揪出來的?

浩然:是侯文正在那里喊:老舍出來!那些被揪出來的站成一排,好些人啊。每個人都給帶牌子。

鄭實:牌子是準備好的嗎?

浩然:是現寫的。用我們對面院子里的木板。

鄭實:當時怎么批斗的?

浩然:好像是侯文正問他們都掙多少錢。我們造反派當時分成兩派。一派人想把事情搞大。我就想說句話,比如草明,我就讓她躲起來。可是老舍已經站到外面了,沒辦法了。

鄭實:老舍當時的情況怎么樣?他來的第一天就被揪斗,是不是毫無準備?

浩然:對,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北京市文聯工作人員簽名祝賀老舍獲“人民藝術家”稱號

鄭實:給老舍掛牌子,他有什么表示?

浩然:沒有。什么也沒說,就讓掛了。他們都暈了。我站在門口,院子里都有人,我擠不過去。

鄭實:問他們掙多少錢是什么意思?

浩然:掙得越多越反動。

鄭:當時是侯文正指揮一切嗎?

浩然:對,沒人管,就聽他的。后來就來車了,要把他們帶到孔廟去。上車慢的,紅衛兵就抽。

鄭實:都有誰被押上車了?

浩然:蕭軍、端木蕻良、駱賓基,還有文聯被揪出來的。我當時就告訴我們那一派的周述曾跟著去。我們表面是一派,其實是對立面。我告訴他你,趕快跟這車去。到哪你都跟著,老舍出了什么事,打電話給我,我在這里接電話。

鄭實:您讓他去的主要目的是保護老舍?

浩然:對。過了兩小時左右,周述曾給我打電話,說老舍受傷了。我就派車把他們倆接回來。

鄭實:您是想讓他們離開那個是非之地?

浩然:對。沒想到他們坐車回文聯,正趕上全國各地來串聯的紅衛兵聚在院子里,車一進來他們就把車圍上了。


老舍結婚照

鄭實:他們是外面來的,也認識老舍嗎?

浩然:不認識。但老舍在孔廟受傷了,頭上包著水袖,身上還有血,看著挺新鮮的。等老舍下了車,他身上掛著牌子,那些人就知道了。

鄭實:他們又接著斗老舍了嗎?

浩然:對,讓他站在高臺階上。紅衛兵不知道他有什么問題,只知道有這么個人。這時草明出來說我揭發,老舍把《駱駝祥子》的版稅賣給美國人,不要人民幣要美金。大伙兒一聽就嚷:讓他把牌子舉起來!紅衛兵從他頭上摘牌子,這時老舍打了紅衛兵。

鄭實:關于這點有一種說法,老舍自己從脖子上摘牌子,是想扔在地上,結果砸了紅衛兵的腳,是這樣嗎?

浩然:不是。印象中大概紅衛兵摘牌子時弄疼了他,所以他摘下牌子向身邊的一個紅衛兵打去。這時天已經黑了。

鄭實:老舍打了紅衛兵,肯定會引起更厲害的批斗?

浩然:對,人們都喊起來,往上圍。這時候我就很緊張。但身邊沒有我們的人,都是看熱鬧的,我也不好說什么。一著急我就說他打了紅衛兵,是反革命,把他抓起來。

鄭實:這樣說是為了保護他?

浩然:對。然后就送到了派出所。我讓人打的電話,通知的派出所,派出所來人弄走的。

鄭實:哪個派出所,您記得嗎?有人說是二龍路派出所。

浩然:不,是西長安街派出所。派出所派車把老舍接走的。


華羅庚、老舍、梁思成、梅蘭芳

鄭實:再后來您什么時候再見到的老舍?

浩然:當天晚上我去了派出所。

鄭實:大約什么時候,他被送到派出所后多長時間您去的?

浩然:我處理完手頭的事,把駱賓基他們都打發回家了。大約到十一二點的時候,和文聯的革委會副主任馬連玉一起去的。派出所的人也沒有審他。我去時他就在椅子上坐著。

鄭實:派出所的人為什么沒審老舍?

浩然:他們那時特別忙。都是死人的事,他們顧不上老舍。讓我趕快把老舍接走。我去派出所,是找老舍談話,一是說他打紅衛兵是不對的,回去要做檢查,讓家人給看看傷。二是第二天早上到文聯去。文聯的司機已經不給老舍開車了。我就出去找車,街上的車都不肯拉。

鄭實:是因為您告訴他們拉的是老舍,所以他們拒絕了?

浩然:是。

鄭實:您覺得他當時的情緒如何在當天批斗之后,他便自殺了,您覺得他當時有什么反常嗎?比如憤怒或絕望的樣子。

浩然:都沒有。看不出什么來。

鄭實:您什么時候得知老舍自殺的?

浩然:我和馬連玉回到文聯。第二天半夜來了電話,說發現了死尸,有人認為是老舍。


1958年,老舍在某處荷塘邊

鄭實:您這個時間記得確切嗎?因為第二天老舍應當到文聯,但沒有露面。第三天他的尸體才可能被發現。

浩然:反正是個晚上。

鄭實:是誰代表文聯去處理的后事?

浩然:文聯辦公室的李克,還有柯興。

鄭實:您聽到老舍去世的消息,有什么感覺?

浩然:那時候都這樣……完了,事情大了。

鄭實:您當時的職務是?

浩然:文聯革委會副主任,主任是長期病號。

鄭實:也就是說您是最主要的負責人。老舍死后有沒有追究這件事?

浩然:沒有。

鄭實:那您為什么要打報告呢?

浩然:我覺得有必要把事情說清楚。

鄭實:您的報告交上去有回音嗎?

浩然:沒有。沒有人再問我這件事。


文革結束后的老舍追悼會,鄧小平李先念敬獻花圈

背景資料

眾說紛紜“8·23”

“康生捎話讓我參加運動”

老舍年譜記載,1966年7月31日至8月16日,老舍因病住北京醫院進行檢查與治療。

8月初,應該是住院檢查期間,老舍與老友臧克家通過一次電話,他聲音低顫地說:“我這些天,身體不好。氣管的一個小血管破裂了,大口大口地吐血。遵從醫生的命令,我煙也不吸了,酒也不喝了。市委宣傳部部長告訴我不要去學習了,在家休養休養。前些天,我去參加一個批判會,其中有我不少朋友,嗯,受受教育……”這透露出,老舍不僅知道他的一些朋友遭到批判,而且還親臨現場出席了批判會。

據老舍之子舒乙在《再談老舍之死》中的敘述:8月21日星期天,老舍與舒乙、舒雨兄妹倆“有過一次認真的談話”。“他說:歐洲歷史上的‘文化革命’,實際上,對文化和文物的破壞都是極為嚴重的。他說:我不會把小瓶小罐和字畫收起來,它們不是革命的對象我本人也不是革命的對象。破‘四舊’,斗這砸那,是誰給這些孩子這么大的權力?他說:又要死人啦,特別是烈性的人和清白的人。說到這里,他說了兩個在前幾次運動中由于不堪侮辱而一頭扎進什剎海的例子。”

而在1950年代曾在老舍身邊工作過的曹菲亞的“記憶”里,老舍“八二三”到文聯時,“像往常一樣,從容自若地坐在會議室沙發上。他懷著滿腔熱情參加運動來了,懷著對黨的信賴,來了。他對同志們說‘我昨天剛剛出院,身體不成嘍,老愛鬧病。康生同志捎話讓我來參加運動,感受一下這次政治斗爭的氣氛,所以我就來了。”’


1963年老舍在家中

誰是批斗老舍幕后元兇?

關于老舍8月23日到北京市文聯的時間、方式、衣著與行為的敘述,更是莫衷一是。

端木蒸良:“我想老舍跟我一樣,也是很尊重‘文化大革命’的,所以那天他穿得很整齊,我也穿得很整齊。”

浩然:老舍是下午由他的專車接來文聯的。“一件淺色襯衣,外面一件中山裝。”

柯興:老舍是上午來的文聯。“‘八二三’這天中午,大家都休息了。老舍獨自坐著……我不知道老舍的司機不拉他了。我問他吃飯沒有,他搖頭。我就去問他的司機,為什么不拉他回家吃飯。司機說今天罷工了。我就把他帶到文聯對過的晉風削面館,給他買了二兩刀削面,他沒有吃完,一句話也不說,看上去很苦悶。”

那么,紅衛兵是怎么來到北京市文聯的?

端木慈良:“室內正在認真開會,忽聽窗外人聲鼎沸,隨著便有造反派闖人,拿著名單唱名,叫到的人,趕快出去到廣場上排隊,隨即往他脖頸上掛塊牌子。我和老舍是最后兩個被點名叫出去的。”

浩然:“當時我正在辦公室里寫材料……聽到有人告訴我侯文正帶著紅衛兵進了院子,大喊大叫讓人們到院子里集合。”

浩然在1998年接受采訪時,也說當時是“侯文正在講話,要把老舍他們往卡車上裝,女孩子拿皮帶抽得厲害。老舍上卡車上不去,在后面用皮帶抽”。


1953年夏,老舍一家人在院中合影

侯文正:“1966年8月23日上午,我的確到過北京市文聯。”午飯前,看到文聯院里有好多人,聽說是抓蕭軍。“我出于好奇很想看看蕭軍本人,但等了約摸三五分鐘,也沒有看到抓蕭軍出來,就離開文聯返校(北大)了。”

“當天批斗老舍和其他人是我離開文聯后發生的事,因此并不知道。”

浩然和楊沫曾分別發表文章,明確指認侯文正在“八二三”那天打電話調紅衛兵到文聯造反;把老舍從人群中揪出來;親自批斗老舍,問他掙多少錢;老舍被從孔廟拉回文聯以后,已是晚7點多鐘,但侯文正依然不讓大家走,對老舍進行了新一輪的批斗。侯文正卻鄭重聲明,他們所指責的這些活動都是不存在的。

在1984年到1985年整黨和核查“三種人”的過程中,中共山西省委辦公廳調查了個17月之久。最后,在做出的審查結論材料中,認為“八二三”事件不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事件,而是幾件極“左”行動偶然發生在一天的巧合。“通過調查了解未發現一個總的負責人。”

可以說,對侯文正的揭發最后是以組織結論的形式被否定了。而“八二三”事件的當事人和受害者之一的蕭軍的女兒蕭耘,從父親留下的兩份彌足珍貴的資料分析判斷,“認為‘八二三’事件是有組織、有計劃、有預謀的。”

(本文摘自余開偉編《懺悔還是不懺悔》,中國工人出版社 2004年出版)

8月23日的一日一夜

作者:楊沫

這天上午,老舍也來參加“文化大革命”。中午,當他要回家時,汽車司機罷了工,不拉他回家了。他也就沒有走。下午約三時,女紅衛兵(多是中學生)來了一群,個個頭上扎著兩條小刷子,腰里系著寬皮帶,氣勢洶洶。

她們一來,進駐文聯的北大學生B同志(這時他似乎成了主宰文聯命運的主人)招呼大家到院里去。烈日當空,這天天氣特別熱。我也只好從我們那間“學習”的小屋里,走到院里來。這時,只見蕭軍已被揪出,女學生手握皮帶,正向蕭軍身上猛抽。蕭軍先是挺立著,后來被打倒在地。

我們許多人(有文化局的,也有文聯的,因為兩個單位在一個大院里)圍在旁邊看。我的心一陣陣緊縮。想退走,可是好像有什么命令不許人們走開。我正惶亂地猶豫著,這時駱賓基也被揪過來,挨著蕭軍,同樣被皮帶劈頭蓋臉地打了起來……

接著,一幕更加驚心動魄的景象出現了:大院里一堆堆站著的人群中,不知什么人高喊一聲:“××站出來!”于是被喊者急忙從人群中站了出來——站到大院當中。有人立刻把一塊用鐵絲系著的大木牌子,掛在被揪者的脖子上。

接著,喊一個人的名字,就站出來一個人——趙鼎新、田蘭、張季純、江風、端木蕻良、蕭軍、駱賓基,還有一些人,——大概總有二三十個“走資派”“牛鬼蛇神”,從南到北站成了一大橫排,一個個都被戴上寫著他們名字的、加上“走資派”“叛徒”“牛鬼蛇神”“反動權威”等名稱的牌子。

那些造反者高喊一聲某個人的名字,我的心就哆嗦一下;又喊一個人,我又哆嗦——似乎既為被揪者哆嗦,也為自己的命運哆嗦。真是嚇人!在這一大排人里面,后來又加入了老舍——他也被人喊著名字揪出來了。我有點瞠目不知所措了。——天!這個老人受得住嗎?……


老舍在倫敦

這天午后,烈日炎炎,文聯大院好像一座蒸籠。我站在院里還可自由地找個陰涼點的地方站著。可是那些被揪出來的人,個個低頭掛著牌子站在院里的烈日下,我愣愣地想,我有心臟病,如果也把我揪出來打一頓;再在大毒日頭下一頓曝曬;很可能我會當場死去。可是幸運,這次我沒有被揪,草明也沒有被揪。

約莫下午四時,被揪出來的人,都被趕上一輛大卡車開走了,聽說開到了國子監。那兒集中了北京各劇團的大量戲裝——蟒袍、玉帶、龍鳳戲衣。革命小將把這些“四舊”集中在這兒,放一把大火完全燒掉了。還聽說,一邊燒戲衣,一邊在大火旁邊打這些制造、支持“四舊”的人。

別人被打得怎樣,我不記得了,只記得把老舍(還有別的人)又用卡車拉回文聯大院里來時,他下車后站在院子里,我看見他頭上蓋著一條白手帕,上面有斑斑血漬。見此情景,我心里又是一陣哆嗦……

這時已約莫晚上七點鐘了,那位進駐文聯的北大學生、文聯的主宰者仍不放大家走,也不叫老舍走。我不知他在那兒呆了多久,吃飯了沒有?反正,天黑后,樓外臺階上亮起了電燈。燈下,又把老舍弄出來揪斗——在文聯大門前的臺階上,有幾個女學生緊圍著他,詢問他,不時還用皮帶抽打兩下。我們都被迫圍在這個會場邊——當時,我走也不是,站在旁邊,心如火燎……

我們中有一位作家還當場站出來,義憤填膺地批判老舍拿了美金。老舍這老頭兒很倔強,他抿著嘴唇,雙目圓睜,用嘶啞的聲音駁斥這位作家:“沒有!我沒有拿過美金!”我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切,心里既難過、又害怕,說不上是一種什么滋味。

反正我在夜11點多,才拖著疲憊已極的身體回到家中。剛剛躺倒在床上,我的心臟病就犯了……

當時,為了保護老舍,怕他被小將們打壞,革委會的領導們,利用一個機會——一個小將又打老舍,老舍用胳膊肘一撥拉那抽來的皮帶時,不記得是革委會的哪一位領導,立刻高喊一聲:“老舍打人啦!不行!不行!送他上公安局!” 汽車把老舍送走了。他才從這烈焰滾滾的戰場上被救了出來。這8月23日的一日一夜,將在北京文聯許多同志的頭腦中“永載史冊”——也將與我的生命共存亡!


老舍和夫人胡絜青

[追記]

半夜過了,老舍仍不見回家。他的夫人胡絜青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多次到門外、到她們居住的小胡同外的大街上瞭望——諦聽。沒有她熟悉的汽車聲。怎么這個老頭兒去參加“文化大革命”的學習,到這個時候了,還不見回家呢?她似乎感到了某些不妙;但她又不相信丈夫——這位被人尊敬的人民藝術家,這位剛從醫院出來就積極參加“運動”“學習”的老舍會有什么意外發生。

胡絜青跑出門外不一會兒,又急忙回到屋里——她怕有電話來,這電話會告訴她老舍的蹤跡。果然,夜半1點過了,電話鈴響了。那是北京市文聯什么人給她打的電話,告訴她,老舍現在在西長安街六部口的派出所里,請胡絜青趕快去接他回家。別的什么也沒說,電話就掛上了。

胡絜青愣了。這位畫家怎會想到,自己的丈夫竟會被拘留在派出所里;她也想不通文聯單位為什么不派車送他回家?這半夜三更的,胡絜青到哪里去找車把老舍接回家中呢?

于是,50多歲的胡大姐,毅然一個人走上寂寥的暗夜里,走上空寂無人的街頭。她東張西望,盼望遇見一個什么交通工具,可以拉著她去接老舍——因為不但老舍需要交通工具回家,她——胡絜青聽到老舍被拘留在派出所里,她的方寸亂了,兩腿顫巍巍的,已經舉步維艱了。她要一個人從王府井大街的北頭,走到西單附近的六部口,不怕要走到天亮嗎?——老舍,她要見老舍!看他出了什么問題的心情急如星火。但街上沒有人,更沒有車。她踉踉蹌蹌地走著,奔向王府井南口。(實在不行,她也得從這兒向西走到六部口的派出所里去。)

碰巧,當她走到王府井南口外的時候,遇見了一輛三輪車,車夫是個老頭兒。胡絜青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生圈,她緊跑幾步,喊住車夫,一把拉住三輪車把,懇切地要求三輪車夫拉她到六部口去接一位有病的老人回家。“天這么晚了,我要收車回家了。”車夫無意再做生意了。胡絜青懇求起車夫來:“您行行好!我那位老先生突然病了,叫六部口派出所救了。現在得趕快把他拉回家來——我家就住在迺茲府。”


老舍與夫人胡絜青在家中

車夫見胡絜青萬分焦急的神色,動了惻隱心,慢慢問道:“您那位老先生身子骨沉嗎?拉兩個人,我歲數大了,蹬不動呀!” “不沉,不沉!他像我一樣瘦小個兒。您行行好,把我們倆拉回家吧!您要多少錢都行。”

就這樣,胡大姐來到了六部口的派出所里。一見老舍那副憔悴而且受傷的神色,她的心碎了!派出所的人沒有說什么就把老舍交給了胡絜青。胡大姐攙扶著老舍走向派出所的大門外,老夫妻倆誰也不說話——這個時刻,人都處在半昏迷狀態了,還有什么話好說呢!

可是,車子又成了問題:北京的三輪車小,只能坐一個人。兩個人并排坐不下。于是,讓老舍坐在正座上,胡絜青就坐在放腳的踏板上。車夫氣喘吁吁吃力地蹬著——蹬著,那時間是多么長呀!從六部口到迺茲府好像有幾百里路遠……車夫吃力,老兩口的心在流血……

終于回到了家中,恐怕天都快亮了。老舍無力地倒在床上歇息著。胡絜青守在他身邊。她多么想問問丈夫這一天的經過,究竟遭遇了什么事?但老舍沒有多說話。他是衰弱無力?還是怒火攻心?一生中,他何曾受過這種侮辱?——此刻他的心一定要比皮肉痛苦得多。使他更加不能理解的是,他——一個堂堂正正的作家,犯了什么罪,竟被送到了小偷、犯罪人出入的派出所?……

天亮了,老舍起了床,連早餐也沒有吃,他用嘶啞的聲音對妻子說:“文化大革命——我還得去參加。我到單位去了。” 胡絜青看到丈夫那頹喪無力的神情,擔憂地說:“你一定得去嗎?別去了,在家養養。……” “不行,我一定得去!”

老舍昂然邁著大步走了。平日他的腿有病,行動有點困難,總得拿著手杖。現在,他的腿病好像忽然好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老舍從此再也沒有回家。

當日傍晚,文聯的革委會接到了電話,說德勝門豁口外的太平湖里,浮現了老舍的尸體。……


老舍胡絜青長眠之地

以上的情況,是1981年我和胡絜青同志一起開會,并同住一室的時候,她向我敘述的。她特別提到,送老舍上派出所,她真想不通……

我告訴她,把老舍先生送到派出所,是革委會的同志怕紅衛兵把他打壞,臨時采取的權宜之計,這是為了保護他,并不是有意侮辱他。

胡大姐睜大眼睛問我說:“那他們——指文聯革委會——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們一聲呢?他要知道真情,也許不會……送他上了派出所,他可真是受不了呀!” 胡大姐還沒有看透,那個“翻天覆地”的時候,誰敢告訴老舍先生這個權宜之計呢?……

“士可殺,不可辱”。我們的一代文豪老舍先生就這樣被“四人幫”的“大革命”,葬送了他那永遠放射著燦爛光輝的寶貴生命。

老舍先生曾為我寫過一首很好的也較長的詩,并親筆把它們寫到一張宣紙上送給我。我裱好,掛在我臥室的墻壁上。現在想來真懊悔!當那個“大革命”越鬧越兇時,我把鄧拓同志和老舍先生為我寫的對聯、條幅全都燒毀了。

我怯懦。

齊白石等畫家的畫我沒有燒掉,卻把這兩位當代文學大師的字跡燒掉了。因為當時,他們的名字太“可怕”!老舍先生的條幅小些,沒人追查。為鄧拓同志給我們寫的字,我和我那位馬老頭,有一陣不知寫過多少次“檢查”和“交待”呢!

罪孽呀!中國歷史上最黑暗的10年!

雖然今天紅霞滿天了,黨又恢復了她光輝的形象,但那些歷史的陳跡,有時還在隱隱使人心痛、心悸——我對不起老舍先生和鄧拓同志!我當時為什么不像保存我的日記這樣費盡心機保存他們的字跡?這種悔恨的心情,我只有到馬克思面前去懺悔了。

1983年4月追記于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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