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組

作者 | 黃瓜汽水

編輯、題圖 | 渣渣郡

本文首發于虎嗅年輕內容公眾號“那個NG”（ID：huxiu4youth）。在這里，我們呈現當下年輕人的面貌、故事和態度。

一個女孩死了，全世界都吻了上來。

金賽綸就像平行時空的另一個房思琪，被老男人誘騙后獨自吞咽所有痛苦的果實，最后選擇毀滅。

慘烈的是，她用死亡換取了最后一次發言的機會。

大家后知后覺地發現，這是一出由男性、權力、資本為了吃干抹凈一個女孩而布下的死局，沒有人能活過3集。

直到金賽綸去世之后，人們才開始梳理這個25歲女性經歷的一切。

在忠武路這條被男性霸占的路，站著一個形單影只的小女孩。

她1歲就拍攝雜志封面，第一次出演電影《旅行者》的時候才9歲，合作的制片人是李滄東；10歲的時候和元彬出演了電影《大叔》；14歲和影后裴斗娜出演了《道熙呀》；15歲出演了關于慰安婦題材的電影《雪路》。

絕對的電影童星出身，9歲就站上戛納紅毯。無論是被綁架的女孩，被家暴的女孩，強迫做慰安婦的女孩，她總是扮演著邊緣題材的主角。沒人保護過她，苦難生活反哺了她的表演。

她的母親曾經略帶自豪地說，金賽綸之所以能表演出同齡人都無法理解的劇情，是因為她真的吃過這些同齡人未曾體驗的苦。

在童星光環背后，是正常人無法堅持下來的童年。她是“少女家長”，年幼的她承擔起養家的任務，還要給抑郁癥的母親買便當。

金賽綸的悲劇就像韓國女性躲不掉的代際詛咒。賽綸母親據說是名校高材生，懷孕之后退學做了模特。后來她回憶，早年的生活太沉重，有一次她崩潰了，抱著孩子們站上了公寓陽臺。當時只有最年長的賽綸看懂了媽媽的舉動，她緊緊抓住欄桿，聲嘶力竭地向媽媽道歉，她的哭喊讓母親回過神來。

兒時的金賽綸頂著40度的高燒，在零下20度的冬夜淋雨拍戲。由于拍的是自殺戲，還囑咐母親去車上補覺，不然看到了會心痛。

后來，在她18歲的那年，她在綜藝節目上回憶，小學的自己由于演員的特殊身份被同學們霸凌：鞋子從鞋架上被偷走，只能光腳走回家；回家路上游樂場滑梯上都寫滿臟話；生日派對讓她去但是沒有人出現。后來她只好退學，自學考上了韓國中央大學戲劇電影系。

2019年，金賽綸離開了YG娛樂公司，來到了當時的男友金秀賢的經紀公司Goldmetalist，自此之后，她再無代表作問世，一個電影界的天才沉沒了。

那時的人們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直到2022年5月，金賽綸的酒駕新聞爆出。

在首爾江南區鶴洞十字路口，她歪歪扭扭地駕駛著黑色轎車撞上了路邊的變壓器，導致57家商戶停電。警方公布金賽綸的酒精濃度為0.2%，達到醉駕程度。金賽綸因醉駕和損壞公物被起訴，被判處2000萬韓元罰款并吊銷駕照。后來，她挨家挨戶去鞠躬道歉，但媒體并沒有大面積報道。

這場酒駕事件，讓她在對女性異常嚴格的韓國娛樂圈淪為墻倒眾人推的劣跡藝人，經紀公司落井下石與她解約，電視臺將她列入限制演出名單。

當時人們看到新聞，先入為主地為她戳上了“在名利場長大的乖乖女還是學壞了”“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的印象。直到她去世之后，又有爆料流出，傳言她其實是從一樁不情愿的飯局中逃脫的。人們又開始聯想，她的死亡說不定與財閥和性交易相關。

為了償還債務，她當然努力掙扎過。

哪怕她放下前十年的演員生涯，選擇扎起頭發去咖啡館打工，記者和路人的眼光仍然沒饒過她。

她發布的打工照片，被網友指出戴手套和口罩的方式不符合衛生標準，操作間的臺燈是昂貴的設計師款，咖啡館也表示并沒有金賽綸的兼職記錄。

人們一遍遍從蛛絲馬跡里尋找證據，就是為了證明一件事：你曾經是電影明星，不可能淪落到普通人的生活境遇中，你一定是在費盡心思博取同情。

博主@丁馥洋曾經在社交平臺發布過一條自己偶遇金賽綸在咖啡店打工的視頻。

當時她和朋友在韓國某家咖啡館包場聚會，金賽綸穿著黑色衛衣，像最普通的服務員一樣服務在場的所有人，直到最后聚會結束離開。

由于語言不通，博主和朋友想要表達對她的喜愛，她聽不懂中文，還以為大家在談論關于她酒駕的新聞。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羞怯，但仍然體面大方地站在那里。

2024年3月24日，她在IG動態曬出了一張和金秀賢的貼臉親密照片，隨后秒刪。

當時是金秀賢的韓劇《眼淚女王》的熱播期，這張照片引起了不少轟動。

當時娛樂新聞里流行的說法，是金秀賢和劇中CP金智媛假戲真做，甚至一度傳出婚訊的謠言。金賽綸這樣的出頭鳥行為，冒失地打斷了CP粉們的幻想，自然引來了不少謾罵與語言暴力，說她“夢女”“顛婆”“瘋子”，什么都有。

常年追蹤曝光金賽綸黑料的娛樂記者李鎮浩，一直向公眾強調她是情緒不穩定的瘋女人，嘲諷她為了炫耀自己曾經火過，在男方劇播高峰期搞這么一出。

另一邊，假裝無辜的金秀賢又美美收割了粉絲的心疼。我努力回憶了當時的輿論風向，大部分路人對金秀賢都抱有“頂流男明星遭遇無妄之災”的同情。

最后一次公開露面，金賽綸已經長滿白發

2025年2月16日，金賽綸選擇在前男友金秀賢生日的這天結束生命。

在她的死亡新聞爆出后，金秀賢的IG動態曬出了滿滿一屋子的生日禮物。這位曾經的“戀人”兼“同事”，甚至連她的葬禮也沒有參加。

終于，金賽綸自殺后一個月的3月10日，韓國自媒體“橫豎研究所”在YouTube頻道向公眾放出照片、視頻等物證，指控韓國男演員金秀賢在金賽綸未成年時與其開始交往，酒駕事件之后，又向金賽綸追討7億韓元的債務。

“戀愛關系從2015年11月19日開始，到2021年7月7日結束，持續了6年。兩人開始交往時男方27歲，女方只有15歲。在戀情期間的2020年，金賽綸加入金秀賢和其表哥當時剛剛創立的新公司Goldmedalist。”

這次爆料公開了大量親吻照，金賽綸存在IG草稿箱里未發出的戀情聲明，以及金秀賢在服兵役期間寄給女方的親筆信，上面寫滿了戀人之間親昵的稱謂和用詞。

這時候大家才發現，當時金賽綸在2024年為了求救發出的照片，是所有親密照里最體面、對金秀賢而言殺傷力最小的一張。她到死都沒有對這位前男友作出實質性的傷害。

在關于金秀賢的新聞浮出水面之后，人們終于站在金賽綸的角度，把她的過往人生重新推演了一遍。

她的“傷仲永”不是因為業務能力下降，而是被所謂的“戀愛”綁架后的妥協。

一個年幼就去過戛納的忠武路女演員，加入男友的經紀公司之后只能出演低成本網劇。她的資源直線下降，并且在公司內承擔了大量事務性工作，免費提供演技指導。她把金秀賢的公司當作自己的公司付出經營，卻沒有獲得任何酬勞，只換來了債務纏身。

好不容易等到了Netflix的資源《獵犬》，在酒駕事件后也被經紀公司強行要求下車換人，只剩最后3集也不讓她拍完。那壓垮她的7億韓元欠款，就是這部劇的違約金，還是金賽綸親自下跪求來的價格。而金秀賢一集韓劇的片酬就高達5億，在首爾圣水洞購入的新豪宅價值88億。

這筆欠款似乎也有貓膩。根據金賽綸姨媽的說法，如果是其他大型經紀公司，違約金或許不會如此高；經紀公司與藝人共享收入，賠償也理應按比例分擔，但公司將全部債務轉嫁給個人；公司在已知金賽綸職業生涯斷送的時候，設定了一年零一個月的超短還款期限。

拋開前任情侶關系，即便只是合作伙伴和同事，也不應該如此趕盡殺絕。事情復盤下來不免讓人感到蹊蹺。

還款期限已到，走投無路的金賽綸用表姐的手機聯系了曾經的“歐巴”金秀賢。對方不僅沒有回復她，還在收到短信當天轉手將手機號透露給娛樂記者。

于是，為了和金秀賢取得聯絡，金賽綸只好在IG發布了那張貼臉照片。金秀賢立即否認戀情，網暴如暴雪將至，狠狠砸在一無所有的金賽綸身上。

無數次否認，挨一次重錘松一次口，連韓國網友都忍不住調侃，金秀賢這張嘴比美軍基地還硬，將軍的光芒都無法穿透金秀賢的防護罩。

2025年3月17日，金秀賢為自己洗脫罪名的萬字長文中，終于承認了他們曾經戀愛過，但一口咬定這段戀情的存續期為2019年夏天到2020年秋天，比女方給出的時間少了整整5年。

按照韓國19歲成年的法律規定來看，金秀賢似乎是在巧妙回避“與未成年人交往”可能涉及的法律風險。他堅持那些入伍期間給金賽綸寫滿“我愛你”的情書，只是寫給親近友人的普通信件。咬定經紀公司并沒有真想追債，只是走個形式。

金秀賢方不斷訴說自己遭受著巨大的精神痛苦，好笑的是，在橫豎研究所曝光了他赤裸下半身的照片后，他表示自己被“性羞恥”折磨。記者忍不住在直播中陰陽他：我是公開了你的肛門嗎？

這些話怎么聽上去都像是“你只是死了，但我卻很丟臉，甚至還要賠錢”。

直到金賽綸離開人間一個多月，無法再為自己發聲的時候，娛樂記者李鎮浩堅持用“金賽綸承認結婚”“承認墮胎”的爆料錄音，在她的骨灰上再潑一次蕩婦羞辱的臟水。

這些片段已經被網友用《錄音的基本原理》分析出來，很有可能是剪切拼湊而成。

他們到死仍然不放過她。

自殺是她們唯一發聲的機會，死諫是韓國女明星最后的結局。

在韓國娛樂圈，似乎只有決絕的死亡，才能給自己的證詞賦予最牢固的可信度，才能證明自己確實已經走過了所有能嘗試走下去的路。

不少人已經清醒地看透了現實。大家清楚地意識到，如果今天金賽綸還活著，她就仍然要被金秀賢的粉絲和圍觀路人凌遲，仍然要戴著瘋女人的帽子被韓國民眾游街。

她不是唯一的遇難者。崔雪莉死于25歲，具荷拉死于28歲，金賽綸死于25歲。

現在，這三位已故女性，都和金秀賢的名字纏繞在一起。

雪莉的親哥哥發布IG，只留下了一句話：“對于金某，我有好多話想說，但是無法說。反正他會從高處跌落，抓緊點吧。”

人們不敢想象，背后是否還有更黑暗可怕的事實沒有被發掘：三位年輕女性的死，是否在某種程度上彼此關聯？

在雪莉自殺離世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她的一切社交動態都是網友的獵巫對象。

不穿內衣、露點、和有爭議的人談戀愛、女權言論——在看似開放實際極度保守的韓國娛樂圈，她確實是“瘋了”。

說到雪莉，就不得不談到金秀賢與她合作的大尺度電影“REAL”。這部電影由金秀賢的公司制片，由他臭名昭著的“表哥經紀人”擔當導演。

當時還在世的雪莉，選擇接受這一角色的原因，是想通過“藝術犧牲”證明演員的專業性，想要打破曾經強加在她身上的清純濾鏡：“希望觀眾看到多樣性的我，而非被定義的角色。”

如果你有幸看過這部電影，你一定明白她的藝術追求實際上不過是被資本利用的一環，雪莉只不過被當作了視覺刺激的工具。她的裸體大尺度戲份，被不懷好意的男性觀眾當成A片逐幀放大看，看完還要補充一句“果然是個瘋女人”。

所有人都說她精神不正常。作為合作對象的金秀賢也當著記者的面警告訓斥她“你不要瘋瘋癲癲的”。

最近，韓網又流出爆料，稱“這部電影的試鏡在夜店舉行，要求女性穿著享受夜店的暴露服裝，為了獲得角色，穿著暴露站在桌子上的年輕女性數不勝數，結果最終被成功選角的人數是零。”

雪莉的好友具荷拉，在雪莉離世后的一個月也自殺了。

BBC紀錄片《Burning Sun：揭露韓國明星聊天室里的秘密》詳細報道了關于韓國明星鄭俊英團伙的性犯罪案件。其中，具荷拉主動聯系調查記者，愿意用自己的身份為記者提供幫助，是案件調查的重要轉折點。

李勝利經營的Burning Sun是當時江南區最大的夜店，銷售人員會為VIP客戶物色“上等貨”送去迷奸。諷刺的是，李勝利當時甚至還是Tinder韓國區的代言人。而鄭俊英、崔鐘訓等人與李勝利的群聊里，隱藏了大量輪奸與迷奸的視頻圖像。

樸記者是第一個曝光鄭俊英聊天室事件的記者，被大量飯圈粉絲和反女權男性網友圍攻，在凌晨接到恐嚇電話，收到大量淫穢短信，導致樸記者精神崩潰，流產兩次。后續接棒報道的姜京允記者，被韓國網友冠以女權婊的罵名被騷擾了三年。

2019年，具荷拉主動聯系調查該案的記者姜京允，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李勝利、鄭俊英、崔鐘訓三人接觸，拿到關鍵線索，使該案最終引發輿論關注，韓國青瓦臺發言人承諾徹查。

最終，法院判定“警方高層保護傘”尹某無罪，李勝利、崔鐘訓、鄭俊英分別被判處1.5至5年有期徒刑，判刑最重的鄭俊英已于去年出獄。與此同時，大部分女性受害者沒有出庭，她們對正義感到無望，Burning Sun的前工作人員表示，江南區的夜店沒有變化，迷奸藥仍然被廣泛使用。

只有具荷拉，在案件曝光的8個月后自殺身亡。

她是韓國性犯罪產業鏈上的受害者之一，她曾經跪在地上乞求前男友崔鐘范不要公開自己的私密影片。在她去世三年后，前男友才被法院判決對女方的死負有責任，應向女方家人賠償7800萬韓元，也就是人民幣不到40萬元。

在她自殺之前的一次IG直播過程中，她為了摯友雪莉的死慟哭，彈幕里的評論仍然是“作秀”“蹭熱度”“吃人血饅頭”。

這些被輿論、權力、浪漫愛神話聯手絞殺的女孩們，只能用死亡換來最后一次公平對待。

金賽綸在某種程度上，是被年長者為她畫好的愛情大餅殺死的。

金賽綸的姨媽透露，這場戀愛始于金秀賢作為成年人對一個未成年的誘騙。金賽綸一開始是拒絕的，并且說明“拜托不要玩弄小孩”，但男方反復向她承諾“真心喜歡”和“以后會結婚”。

金秀賢入伍之后，多次用信件和甜言蜜語捆綁她。

據說，當時上高二的她，為了金秀賢“穿膠鞋”。在韓國文化中，男朋友入伍，女生穿“膠鞋”寓意著忠誠等待對方歸來。

不少網友循著時間線索發現，15歲的金賽綸還透露著未成年的氣息，到了16歲（也就是和金秀賢交往后），整個人的穿搭與妝容迅速成熟化，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想要迫切地證明自己的女性魅力。這中間令人不適的微妙變化，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這段戀情的影響。

金秀賢出道這些年以來，幾乎沒有鬧過緋聞，巧妙地躲過了幾次爭議。

背靠初代韓流明星裴勇俊，資源好到像是開了金手指。韓國男星都躲避不及的服兵役他也欣然接受，合作過的演員也稱贊他非常自律。我自從《星你》之后就關注了他的IG，他的社交媒體以年為單位，堅持營造著人淡如菊的優雅人設。倒是和他合作過《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系》的女演員徐睿知，隸屬于他的經紀公司，卻被“校園霸凌”“劈腿PUA”的臟料潑了一身。

后來大家發現，這位“清清白白”的偶像劇男主，早就暴露過自己的戀童癖傾向。

2008年，他在博客里寫自己的擇偶標準是“對方愿意為了自己去死”。在綜藝節目里，他表示想在41歲的時候與21歲的女孩結婚，主持人調侃他的“結婚對象現在還是嬰幼兒”，當時的金秀賢大笑得很得意。

金秀賢還曾在《擁抱太陽的月亮》片場，突然走過去擁抱當時年僅13歲的童星金裕貞。后來他在采訪時公開表示，“大家太把她當小孩子了，期待她未來某天可以和我一起演男女主”。

所有人都被蒙蔽了。

金秀賢的大部分影視作品我都看過，拋開當下的丑聞，不得不承認，他的演技在同輩中算是中等偏上，不乏許多亮眼的時刻。

如今再事后諸葛亮的反思起來，他在《來自星星的你》中，和童星的古裝片段，演得比現代都敏俊動情得多。一個是400歲的外星人，一個是15歲的少女，那段離譜的忘年戀劇情讓人如坐針氈，但金秀賢演得異常動情。

“你要為我悲傷，為我死，為我后悔，為我著想，絕對不能懷疑我，不能干涉我，我會罵人。我需要的時候你要一直在，因為我缺愛。要有眼色，因為我很沖動。要幫我買藥，我小病很多，心率不齊，還得做手術。”

在金賽綸和金秀賢的戀情曝光后，許多人扒出了當年全智賢在《星你》宣傳期對金秀賢翻白眼的視頻。

大家紛紛稱贊，原來大女人全智賢早就看透了事情的本質，太硬氣了。

在家庭背景優越的全智賢面前，金秀賢也只能做小伏低，不敢造次——他們不敢招惹有錢人家的女兒，只敢揮刀向窮人的女兒們。

窮苦出身，沒有靠山，缺乏保護的金賽綸，變成了絕佳的獵物和祭品，端上桌來供人食用。

更恐怖的爆料是，這段戀情在韓國娛記業內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只不過一直沒有媒體敢曝光罷了。

從頭到尾，沒有人愿意幫助她們。

“英文老師不會明白李國華第一次聽說有女生自殺時那種歌舞升平的感覺。心里頭清平調的海嘯。對一個男人最高的恭維就是為他自殺。他懶得想為了他和因為他之間的差別。”（《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金賽綸的故事，無數次讓人想到臺北的房思琪。

誘奸了無數個未成年女學生的李國華，在床笫之間得出的結論是：“奸污一個崇拜你的小女生是讓她離不開他最快的途徑。”

他一邊強奸房思琪，一邊強調“這是老師愛你的方式”，諷刺的是，受害者卻在自尊心和道德感的雙重折磨下，對著殺手說對不起。

為了讓自己活下去，少女們只能在心里說服自己愛上強奸犯，“強暴一個女生，全世界都覺得是她自己的錯，連她都覺得是自己的錯。罪惡感又會把她趕回他身邊。”

強奸犯自然清楚如何控制這些脆弱的少女：利用她們幽深的教養和強烈燃燒著的羞恥心。他們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女孩們就會催眠自己愛上年長的上位者。

任何洛麗塔式的浪漫故事，剝開愛情的包裝紙，核心都是權力對未成年女性的剝削。

年長者利用未成年人對長輩的信賴和仰望，牢牢攥住她們的腳踝，不知饜足地吸吮著她們的肉體和年華。

站在故事之外，有人看到的是“愛情”，有人看到的是少女的尸體。

任何關于性的暴力，都是整個社會一起完成的。

就在金賽綸的死引起轟動的當下，一檔名為“Under 15”的女團選秀節目也在同時進行。

所有參賽選手的年齡都不滿15歲，最小的甚至只有9歲。

在那張海報上，女童們展示著被成年人過度性化后的臉，就像是一張關于東亞蘿莉島的招募通知，越看越詭異瘆人。

這種迷戀幼女的傳統，在全球范圍內都有跡可循。

2004年，韓國有一部浪漫愛情喜劇電影《我的小小新娘》（?? ??），由當時23歲的金來沅和17歲的文根英主演，內容就是未滿18歲的女孩與男人“先婚后愛”。而這個故事，也是由中國香港電影《我老婆唔夠秤》翻拍而來。

這種成年男性與未成年女性之間的畸形兩性關系，經過影視娛樂產業的筆觸，被不由分說地浪漫化改寫成膾炙人口的都市輕喜劇，變成了關于“大叔與蘿莉”的言情故事。這也是為什么，關于金秀賢與金賽綸的戀愛過往，韓國網友并沒有立刻聯想到戀童癖犯罪上。

要知道，直到2020年N號房事件曝光，大量涉及兒童性剝削犯罪的案件浮出水面，韓國的性同意年齡遭到全球譴責，倒逼文在寅簽署法案，才將韓國性同意年齡提高到16周歲。

權力是最猛烈的春藥。

年齡差不只是年齡差，實際上還代表了權力、資源、社會關系的巨大差距。

對一部分男性而言，手里掌握一個年幼女性的資源，就像是買了一部嶄新的可供炫耀的跑車，為他們提供了猛烈的腎上腺素。

控制洗腦一個未成年女性愛上自己，為自己瘋狂，甚至為自己自殺，對于這些隱蔽在角落里的無數個“李國華”們，就是最好的性欲催化劑。

親手摘下一朵花苞，強行打開她，然后再狠狠地將她踩碎在泥土里。

但稍加包裝，展示出來的就變成了另一個故事：一個成功的成年男子，與一個養成系蘿莉的忘年戀愛情。

男性自然有恃無恐。作為第一性，整套父權話語的社會機制都為他們撐腰。

就像那場讓金賽綸徹底跌落事業谷底的酒駕，放在男性演員身上，甚至都不算大事。

劉亞仁吸毒，李勝利拉皮條，李秉憲出軌，宋康昊、金賢重、殷志源等人都曾經酒駕，吳達洙 性侵，樸成勛公開發av。李政宰酒駕兩次，TOP吸毒，他們照樣出演了《魷魚游戲》，被資本捧在手心。忠武路上的男人們，大約沒什么清白之身，這時候網友又要說了，要拋開人品看作品。

包括金秀賢，這次大概率也會無傷通關。

金秀賢不能倒下，因為他背后還有一部迪士尼網劇《山寨人生》以及權志龍的綜藝節目《Good Day》。資本不會讓他輕易下桌。

新聞曝光后，金秀賢的粉絲在韓國街頭為他應援

在金賽綸生前的一檔綜藝節目上，21歲的她在家穿著睡衣、大口吃飯，說著自己要幸福活下去，和她的閨蜜聊起了未來——

“如果我們30歲了，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可惜她再也沒有30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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