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松卷發、唇釘、皮衣的組合,是我們想從外形上增加力量感的視覺符號,但真正的力量從不來自外物的加持——原定的拍攝發型是卷度更大的羊毛卷,溝通后改為更自然蓬松的小卷。“自然的氛圍感”是蒙柯卓蘭偏愛的形象,而她偏愛的日常穿搭其實也是很柔軟的棉毛質地。人們都說,一個人的穿著喜好,映射著某些層面的自我,果不其然:“親切”“明媚”,周圍人這樣評價蒙柯卓蘭。
拍攝現場循環播放著她的音樂,播放到《封神 2》中為女將軍鄧嬋玉創作的音樂《有女》時,“有女孤身,策馬昂揚,戰鼓聲聲,風沙鑄戎裝……”悠揚旋律回蕩在空曠片場,仿佛三千年前的西岐民歌裹挾著青銅時代冷冽的月光穿透時空,敲擊在人的心上,一個史詩般的女性形象就這么展現在我們眼前。
蒙柯卓蘭,電影《封神》三部曲的音樂總監和敘事內音樂作曲,還曾為《畫皮 2》創作插曲。到底是怎樣的音樂人,擁有何種經歷和特質,才讓她創作出如此有力量的音樂?當我們想用慣用的自我評價“技法”,希望蒙柯卓蘭說出一些能形容她的核心詞匯時,她卻搖頭:“每個人都有很多不同的緯度,沒辦法簡單用一個詞匯或標簽去界定自己。”然而,交談間,一個詞卻逐漸與眼前她的樣子重疊——生命力。
蒙柯卓蘭的力量生根于內心的強大,像深扎巖縫的根系,在不動聲色中撐起整片山脊,卻與柔和相伴,呈現自然的生機。她的生命力,不僅體現在氣場上,更體現在她對音樂的熱愛上。談及創作,她輕柔的語調總因興奮而揚起;她的作品亦飽含生命的張力,后勁綿長,令人過耳難忘。
家學傳承與文化自覺
蒙柯卓蘭的音樂啟蒙始于家庭。她的父母供職于烏蘭牧騎,母親是作曲家,她四五歲時,就常聽到母親在家唱傳統民間歌曲。母親對蒙柯卓蘭成長的引領作用不止于藝術層次,還包括她“對生活的積極態度,對世界的好奇心”。“直到現在我母親都是一個充滿能量的人。”蒙柯卓蘭如是說。她的父親則是唱民族聲樂的男高音,常表演民族歌劇。在家庭氛圍的熏陶下,蒙柯卓蘭從小便接觸了各式各樣的少數民族音樂和傳統戲曲,一顆種子悄然在她心里生根。
而她對中國古典樂器的興趣愈發濃烈,是在出國留學期間。雖然身在異國他鄉,她反而更“清晰”地聽到家鄉的樂聲回響。
高領內搭 Balenciaga
“在中央音樂學院學習時,我接觸到的音樂種類就是古典音樂、西方古典音樂寫作,這也是后來我想要去法國學作曲的原因,因為我想看到其他國家古典音樂現在的發展,以及未來更多的發展可能性。在法國的時候,我就特別愿意使用中國古典樂器,因為它的音色跟我們平時聽到更多的交響樂隊音色是有很大區別的。在巴黎的時候,每當需要寫曲子,我還是會突然發現,我所想表達的感受似乎還是與過去我生長且生活的家鄉文化有關,我還是更愿意去展現我國的傳統文化和傳統樂器的音色。”
留學帶給蒙柯卓蘭最大的好處,就是促使她重新用一種很嚴肅的眼光去看待自己的國家、文化,這更是激發了她對中國文化的探索、尋根和繼承的熱忱。她笑著回憶說:“因為生活在其他地方,接觸到的都是西方的文化、個體、語言和思維方式。這個時候,我站在外面回看曾經生活的土地和文化,驚覺它是很珍貴的:第一,它很豐富,為我創作時提供取之不竭的靈感;第二,就是傳統文化的美感,既優雅又深邃,非常有別于我們現在接觸到的當代文化,讓人愿意去深入感受和沉醉于它。”
重現歷史的聲場實驗
蒙柯卓蘭將創作視為“好玩”的探索,克服創作中的困難對蒙柯卓蘭來說都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封神》系列劇本創作階段,蒙柯卓蘭就已攜團隊踏上音樂考古征程。為了復原商朝絲弦樂器所發出的聲音,在錄音時她做了很多試驗性的嘗試,比如找來各種材質的布鋪在古箏上,從而影響它的震動,改變最終的音色,“那個時代還沒有絲,極大可能是用羊腸做弦。羊腸弦不可能像鋼弦震動那么清脆,也不可能像絲弦韌性那么大,所以它的聲音可能會偏古樸一點。我們還用撥奏的方式還原古樸的聲響,我從家里帶來了好多盛飯的勺,木頭勺子、塑料勺子、癢癢撓和各種木板什么的,試驗不同材質的撥片產生的音色。”與之類似的不拘一格的創想,融入在她創作的全流程中。
黑色長裙 Into the East
黑色細跟高跟鞋 Giuseppe Zanotti
《封神 1》紂王在露臺擊打的鼉鼓(鼉,古代對鱷魚的稱呼)則是由鱷魚皮制成,為了呈現這個聲音,制作團隊細致到考慮鼓皮繃緊程度對音色的影響,“那個時候鼓皮繃皮技術是沒有現在好的,他會用到鱷魚的牙齒做鼓釘,鼓皮的緊張度就沒有那么強,錄音的時候我們就拿濕布一遍遍擦,使鼓皮更塌,聽起來就更加的古樸。”而在《封神 2》篝火這場戲中,考慮到音質要更多呈現溫暖的感覺,則采用了陶缶、陶鼓等土類的樂器,“錄音的時候,我們有很多鼓的選擇,但我覺得聲音都太漂亮了。西岐是與民同樂那種感覺,土質的器物更接近普通百姓的生活,這樣的樂器也不會是通過精湛工藝產生的明亮細致的音色。”最終,蒙柯卓蘭從做道具的師傅那找到了她想要的鼓,“做出來的那個鼓聲音特別樸素,用作影片道具的鼓最終可以在錄音中使用,對我們來說是一件特別奇妙且開心的事情!”
黑色長裙 Into the East
配樂部分,蒙柯卓蘭邀請了曾為《星球大戰》游戲系列作曲的好萊塢作曲家 Gordy Haab,一起重現這段英雄主義的史詩,“史詩類的電影,情緒上需要特別大的張力,交響樂隊的配置既能體現磅礴的史詩氣質,又能兼顧到細膩的情感表達。”
是的,她的音樂,沒有東西方的楚河漢界,也沒有古今的森嚴壁壘,這種不設限的創造力,源于她對音樂最本真的熱愛,當一個人足夠忠于自己的感知時,她的存在本身便是力量。
TRUE 保持真實:
L'OFFICIEL:作為一個音樂人,你覺得女性在音樂創造上,是否有不同于男性的角度和優勢?
蒙柯卓蘭:正常理解會認為女性偏向細膩,寫東西可能偏向柔和,但也不盡然,創造力這件事和性別無關,而是和創作者內心需求有關,很多女性創作者的作品也是非常磅礴剛烈的。像我自己,我平時喜愛的東西是特別強烈的,包括我自己聽音樂或是看文學作品,我都會選那些表達非常直接、非常有力的,比如作曲家古拜杜麗娜,她的作品就充滿了力量;文學領域我最喜歡的男作家是余華,女作家則是余秀華,所以我創作時可能就自然而然地偏重于這種直接有力量的表達。
西服外套、黑色半裙、高領內搭 均為 Balenciaga
L'OFFICIEL:作為即興音樂演奏家,你與中外音樂家合作,進行諸多富于實驗性的現場即興演出,在這過程中有哪些讓你難忘的經歷嗎?
蒙柯卓蘭:之前和朱哲琴做過 5 場特別的國內巡演,把貴州、云南、新疆、內蒙、西藏這 5 個地區原生態演唱者請到舞臺上,每一場演出臺上得有二十五六個人:有新疆彈冬不拉的大師,也有侗族大歌的小朋友們,有苗族唱情歌的、布依族吹樹葉的、蒙古族唱呼麥拉馬頭琴的,同時還有中國傳統民族樂器如笛子、古箏、大鼓,以及西洋樂器的打擊樂。這是我做演出以來最不能忘懷的場景,因為我們平時做音樂可能會比較單一,或者可選擇性沒那么多。但那個機緣讓我們可以把這么多不同種類、不同語言的音樂人同時請到舞臺上來,你能體會到“音樂無國界”的真實意義,它真的不受任何文化約束。
我們也有在舞臺上即興的時刻,雖然這些音樂家的語言、文化背景都不相同,但在音樂表達上非常相融,沒有違和感。大家都有精練的技藝,對自己的傳統文化有很深的掌握,但同時思維又很開放,可以接納所有其他民族,并非常協和地融合在一起,那種感覺特別美妙!
REALITY 現實觀察:
L'OFFICIEL:創作者的靈感來源往往都是基于對現實社會的觀察與感悟,或是與現實碰撞所激發的,你的創作靈感是否也如此呢?
蒙柯卓蘭:有的。我從 2005 年開始接觸民間歌曲的田野考察,其中有中國傳統的各地方民歌小調,也有很多少數民族的原生態歌曲。聽到過模仿夏蟬蟲鳴的歌聲、描摹天鵝戲水的彈奏、摘一片樹葉就能吹出優美的旋律、站在田邊與稻花的靈魂交流,也感受過遼闊草原獨自一人引吭高歌的孤寂、房屋頂上眾人勞作時唱出的美好時光...... 所有這些都源自我們真切的生活,這些積累也為《封神第二部》插曲《女懷》和《鳴岐》的創作提供了源源不絕的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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