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也有辦不成的事

新視角讀《漢書》之十

文/宋玉山

劉邦一生，干了反秦、滅項、平叛三件大事，轟轟烈烈，呼風喚雨，似乎無所不能。然而，他想換太子，卻四處碰壁，不得不半途而廢。

《漢書》記載，劉邦的太子叫劉盈，是劉邦與呂后生的兒子。劉盈在兄弟中間排行第二，但卻是正室生的嫡子，符合嫡子繼承制度。劉邦在當漢王的第二年，立六歲的劉盈為王太子，后立為皇太子。

劉盈慢慢長大，他仁孝善良，恭敬待人，但性格柔弱，劉邦越看越不像自己，而看三子劉如意，倒很像自己。劉如意是夫人所生，夫人比劉邦小三十多歲，年輕貌美，能歌善舞，深得劉邦寵愛。愛屋及烏，劉邦對夫人的兒子也十分疼愛，經常抱在懷里，不到十歲就封為代王，后來又改為趙王。劉如意雖然當了王，但并不去封地，仍然留在劉邦身邊。夫人知道劉邦的心思后，又驚又喜，心情迫切，在劉邦面前日夜啼泣，促使劉邦早下決心更換太子。

換太子是件大事，劉邦想與群臣商議，卻遭到一致反對。太子的老師叔孫通給劉邦講了一通大道理，說：“過去晉獻公因為寵愛驪姬，更換太子，結果晉國亂了幾十年，被天下人恥笑。秦朝不早立扶蘇為太子，結果使胡亥詐立，二世而亡，這可是陛下親眼所見啊。如今太子仁孝，天下皆知，呂后與您又是患難夫妻，怎忍心背棄？太子乃天下之本，本一搖，天下震動，怎么能拿天下當兒戲呢？”叔孫通越說越激動，撂下狠話，說：“陛下如果執意要廢太子，臣就抹了脖子，以頸血污地。”

叔孫通是有名的圓滑之人，曾經六易其主，他飽讀詩書，溫文爾雅，從不與人爭論，如今為了學生，也豁出去了，慷慨激昂，據理力爭。劉邦說不過他，只好自己打圓場，說：“我是說著玩的，先生別當真。”

劉邦想換太子，最驚心的是呂后。呂后可不是吃素的，她的兩個哥哥很早就跟隨劉邦打天下，因功封侯，她的妹夫是樊噲，朝中親信還有一大幫。呂后緊急動員她的親戚和親信，展開了一場“太子保衛戰”。呂后本人，則以萬分的警惕，時刻關注劉邦的動向。

有一次，呂后見劉邦召周昌談話，懷疑與太子有關，便悄悄躲在側房偷聽。果然，劉邦就廢太子之事，征求周昌的意見。周昌是劉邦老鄉，屬于心腹之臣，當時任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周昌為人耿直，直接頂撞劉邦，說：“臣不會講道理，但知道此事萬萬不可。陛下如果執意要換太子，臣決不奉詔。”周昌是個結巴，說話不利索，但語氣堅決，劉邦拿他沒辦法。周昌出來后，呂后跪在周昌面前，萬分感激地說：“如果沒有您，太子幾乎被廢了。”

呂后為了保住兒子的太子之位，寢食難安，費盡心機。有人對呂后說：“張良有計謀，皇上又信任他，可以與他商議。”呂后趕緊讓哥哥呂澤去找張良。張良為難地說：“皇上在危困的時候，能夠用我的計策，如今天下安定，我說話恐怕不管用了。”呂澤不答應，非讓張良出個主意不可。張良就獻了一計，說：“商山隱居著四位高人，被稱為‘商山四皓’，皇上多次請他們入朝做官，他們始終不肯。如果能把他們請來輔佐太子，可能會起作用。”呂后馬上派人，帶上謙卑的書信和厚重禮物，去請四位高人。

四位老人素知太子仁義，愿意幫助他，欣然下山。此時，黥布造反的消息傳來，劉邦想讓太子領兵去平叛，呂后也想讓太子借機立功。四位老人勸阻道：“不可，太子出征，有功于地位無益，倘若打敗了，皇上正好借口廢之。”呂后這才恍然大悟，連夜去見劉邦，哭泣著說：“太子年少，沒有上過戰場。黥布是天下猛將，善于用兵，只有您率軍前去，才能降服他。”劉邦有些惱怒，氣哼哼地說：“我就知道這小子不行，還是老子親自去吧。”

劉邦平定黥布回京，擺宴席慶賀，太子和大臣們都參加。酒宴當中，劉邦忽然看見太子身后站著四位老人，氣宇軒昂，不同常人。劉邦感到奇怪，叫過來一問，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商山四皓”。劉邦大驚，忙問道：“我再三請你們不來，為什么輔佐了太子？”“四皓”不卑不亢地回答：“皇上不尊重人，我們不愿受辱，所以不來；太子仁孝，恭敬愛士，天下人都愿意為太子去死，所以，我們就來輔佐太子了。”劉邦聽罷，沉默良久，最后說：“那就煩勞各位，好好調教護佑太子吧。”

四位老人告辭，劉邦目送他們離去，對著他們的背影看了很久，然后，回過頭來對夫人說：“太子羽翼已成，難以動搖了。”戚夫人泣涕。劉邦說：“你來跳舞，我為你唱歌。”劉邦唱道：“鴻鵠高飛，一舉千里。羽翼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又可奈何？”夫人邊舞邊泣，劉邦不忍，起身離席走了，從此再也不提更換太子之事。

劉邦換太子未能成功，固然是因為大臣們反對，但從根本上說，是劉邦識大體、顧大局，理智戰勝了感情。他如果一意孤行，讓只有十歲左右的劉如意當上皇帝，恐怕會出現大臣們不服、呂后鬧事的狀況，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劉邦做的事情，一切都是為了他辛苦創立的西漢王朝。劉邦是明智的。

【作者簡介】宋玉山，山東沂南人，1956年生，曲阜師范學院中文系畢業，中共黨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歷任茌平縣委宣傳部新聞干事，農工部副部長，王老鄉鄉長，縣委辦公室副主任，聊城市委組織部科長，聊城市委辦公室科長，茌平縣委常委、組織部長，縣委副書記，聊城市統計局長，聊城市教育局長，甘肅省委政研室副主任，國家行政學院研究室主任，山東省委副秘書長、政研室主任、省委新聞發言人，山東省人大常委等職。獲山東省優秀共產黨員、山東省五一勞動獎章等榮譽稱號，高校特聘教授。2019年退休后，撰寫《新視角讀二十六史叢書》，共13冊、300萬字，由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發行。喜馬拉雅平臺將該書以“精讀中國歷史”為題播出，目前聽眾達2.1億人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