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蕓接過滾燙的紅薯,忽然從鱷魚皮錢包里抽出一張燙金名片:“我先生集團下有個助農項目...”她停頓的節奏和當年說“我等你攢夠錢提親”時一模一樣。老周瞥見名片上“慈善基金會理事長”的頭銜,爐灰突然迷了眼。暮春的風卷著榕樹新葉落在爐蓋上,老周把栗子分給隔壁攤的孤寡老人。斜對角新開的進口超市正在卸貨,冷鏈車箱體印著某生鮮品牌的logo,老周瞇眼辨認半天,才發現董事長照片竟是阿蕓丈夫年輕時的模樣。
老周剛揭開鐵皮爐,就看見那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菜場口的榕樹下。司機小跑著繞到后座,傘檐下伸出一截羊絨大衣的袖口,無名指上的鉆戒在晨霧里折出細碎的虹。
阿蕓踩著軟底小羊皮鞋踏進泥水洼時,老周下意識縮了縮露出棉絮的袖口。二十年前蜷在漏雨閣樓里的姑娘,如今連裝芹菜的竹籃都換成了藤編鑲貝母的手提筐,珍珠耳墜在烏發間若隱若現。
“周哥。”她聲音還帶著水鄉的糯,眼角卻養出從容的弧度,“聽說你這兒紅薯最甜。”
老周想起那個暴雨夜,阿蕓父親把私房菜館的產權證摔在他臉上時,濺起的泥點蓋住了她哭腫的眼睛。此刻她腕間翡翠鐲子磕在秤桿上,身后穿藏青西裝的男人正彎腰哄著女兒:“念念乖,爸爸給你買糖畫好不好?”
小丫頭忽然指著爐膛喊:“媽媽你看!火星像不像生日宴的煙花?”老周這才知道,上個月全城熱議的江景酒店天臺煙花,原是給這孩子慶生的。
菜場東頭忽然喧鬧起來,阿蕓的司機正指揮工人從廂式貨車往下搬有機蔬菜。穿制服的市場管理員搓著手笑:“顧太太真是心系民生。”她丈夫站在三步外接電話,腕表盤面映著老周開裂的指甲。
臨別時小丫頭塞給他一顆金箔巧克力:“伯伯也住別墅區嗎?我們家有恒溫酒窖哦!”阿蕓輕輕拍女兒的發頂,這個動作讓老周想起她從前拍打曬霉棉被的樣子。黑色轎車碾過積水漸行漸遠,副駕窗忽然探出個藤編籃子,盛著還冒熱氣的糖炒栗子——二十年前他咳嗽發作那晚,阿蕓也是這么從家里偷跑出來,胸口焐著半包糖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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