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由心生

作者：歸途如虹

No.1

熟悉《紅樓夢》的朋友都知道，賈寶玉是一個顏控，喜歡溫柔漂亮的少女，也喜歡俊美的男子。

我也是一個顏控，因為我認同相由心生。而且，我覺得曹雪芹也認同相由心生。

關于相由心生，有一個著名的故事：一天蘇東坡和佛印和尚在一起，蘇東坡說自己看佛印像一坨牛屎，佛印說自己看蘇東坡像一尊佛，結果當蘇東坡得意洋洋地向蘇小妹炫耀的時候，蘇小妹用相由心生諷刺蘇東坡說佛印心中有佛，眼中自然有佛，而蘇東坡則反之。

這個故事自然是杜撰的，因為根本沒有蘇小妹這個人。但是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相由心生的真正意思是，眼中所見反映的正是心中所想，大千世界，種種色相，皆是人心的投射。

比如：一個人心情愉快的時候，哪怕路邊一朵不起眼的野花，在他眼里也是鮮艷奪目的；一個人心情抑郁的時候，哪怕是國色天香的牡丹，在他眼里也毫無美感。

再比如：一個人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在其心目中一定是好看的；一個人不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再好看在其看來也不過如此。

No.2

相貌堂堂

多姑娘在賈璉眼里很美，因為賈璉就喜歡她這種嫵媚性感甚至是風流放蕩的女人。但是多姑娘在賈寶玉眼里就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洪水猛獸，因為賈寶玉喜歡的是清純少女，不是成熟的已婚女性。

賈寶玉薛蝌才像薛寶釵的親兄弟，結果，夏奶奶見了薛蟠卻又哭又笑，“竟比見了兒子還勝”。因為賈寶玉喜歡薛蝌的氣質，不欣賞薛蟠。

歲月靜好的時候，賈寶玉看到的是“琉璃世界白雪紅梅”，美不勝收，充滿詩情畫意，他眼中的飛禽走獸，花草樹木都靈氣逼人；諸芳流散的時候，翠翠青青的香藤異蔓，溶溶脈脈的埭下之水,則讓賈寶玉覺得：“天地間竟有這樣無情的事！”

不止賈寶玉如此，別人也一樣。比如王夫人不喜歡晴雯，結果晴雯的美貌在她眼里是禍水，是丑態，是張狂。

比如賈政眼里的賈寶玉“神采飄逸，秀色奪人”，其眼里的賈環則是“形容委瑣，舉止荒疏”。賈環真的不好看嗎？他為什么和“俊眼修眉，顧盼神飛”的親姐姐賈探春差距那么大呢？我覺得是因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賈環在趙姨娘身邊長大，氣質欠佳，賈政不喜歡他；賈寶玉是王夫人的兒子，又深受姐姐妹妹影響，有大家公子的氣質，賈政對他寄予厚望，看似不滿，其實喜歡，不滿是愛之深責之切。

當然，也可以解釋為賈環因為是庶出，在賈府被許多人排擠，甚至被趙姨娘當出氣筒，缺少寵愛，內心陰暗、自卑、扭曲，表現在容貌上就顯得“形容委瑣”。

這就是相由心生的另一種理解方式：一個人的外貌，神情是他內心世界的反映，內心善良的人自然相貌堂堂，內心不善的人自然尖嘴猴腮。換句話說，丑人多作怪。

No.3

在骨不在皮

容貌重要嗎？當然重要。美貌從古至今都是一個人的資本。古代選官的考核程序是“身言書判”，相貌是第一輪的考核標準。但是，由內而外的美才是真正的美：內心丑惡的蛇蝎美人，內心空洞的花瓶美人再美也是虛有其表。

而且，美和發現美的眼睛一樣重要，一個人再美，無人欣賞，也沒有意義：比如王昭君空有美貌，卻遠嫁塞外。而且，審美的標準真的是因人而異，因時代而異：漢成帝喜歡趙飛燕的三寸金蓮，弱質芊芊；唐玄宗喜歡楊玉環的珠圓玉潤，回眸一笑。燕瘦環肥各有其美，不存在高下。

《傳習錄》記載：“先生游南鎮，一友指巖中花樹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與我心亦和相關？’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王陽明先生的這一番話真的是相由心生的最好注腳。

美是讓人心動的，但是真正的美，在骨不在皮。空有美貌的人經不起時光的流轉與沉淀，內外兼修的人則永遠是美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