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卡拉馬佐夫兄弟》真是一段痛苦的經歷,因為我看到的不是費奧多爾巴甫洛維奇(老卡拉馬佐夫)的道德敗壞,德米特里的魯莽與沖動,伊萬的理性與懷疑,阿遼沙的神性與慈悲,斯乜爾加科夫的扭曲與極端,格露莘卡的放蕩與解脫,卡捷琳娜的傲慢與偽善……
我看到的是自己的邪惡,不是單一的邪惡,而是具備所有人身上的邪惡。他們就像是一面面鏡子,讓我看到了自己都不曾了解的自己,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壓抑了那么多不堪的歷史情緒。突然就代入了莉茲,看到如此惡魔的自己,內心有些分裂,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我以為我會是阿遼沙,那么善良,能包容萬物,設身處地的為人著想。原來我不是。我也曾像老卡拉馬佐夫那樣獨自快樂、不顧家人死活;像德米特里那樣喋喋不休、做事不顧后果;
像伊萬那樣在思想與現實中糾纏不休、精神分裂;像斯乜爾加科夫那樣有著一顆畸形的靈魂;像格露莘卡那樣一只腳在深淵一只腳在云端;像卡捷琳娜那樣用道德標榜自己也綁架別人……
原來,我們都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美好。人性是復雜多變的,是善惡、好壞共存的。卡拉馬佐夫一家就是一幅赤裸的人性精神圖騰。每個人的靈魂中都有老卡拉馬佐夫的欲望,德米特里的激情,伊萬的疑慮,阿遼沙的悲憫,斯乜爾加科夫的暴力……
陀思妥耶夫斯基沒有告訴我們應該如何正確的面對這些卡拉馬佐夫式的人性,只是把每個人身上面臨的一切都展現出來,給我們豎立一面鏡子,讓我們自己去對照、去觀測、去思考,自己從中找到應對的方法,從而覺醒、悟道。
陀翁并沒有指責每一個人,因為人是受社會環境所影響的。老卡拉馬佐夫之所以沉迷酒色、泯滅人性,任由自己的孩子自生自滅、甚至仇視、覺得恥辱。這也是受十九世紀沙俄腐化敗落的影響,整座城市二級分化,上層活得精致、墮落,底層民眾沉浸在窮困、絕望中喘不過氣,大家都緊張、煩躁,人人都冷漠、殘酷。
德米特里其實挺可憐,媽媽棄他且早死,爸爸忙于享樂,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有個兒子。親戚們看不下去了才拿去養著,好像轉手了四次才好不容易長大,成為了一名軍官。
他雖然性情沖動、易怒,但人很真誠、豪爽。他沒有什么心眼和心機,想要的東西幾乎全世界都知道,身上有多少錢都要昭告天下;不講什么道德清規,跟老卡拉馬佐夫搶女人,甚至直言要殺了父親,是個狂妄自大的家伙。
正是他這種沒頭沒腦的性子害了他,被人設計、利用,明明沒有殺自己的爸爸,最后卻證據確鑿的成為弒父兇手。
因為自己確實有想殺父親的心,確實也做了許多不恥之事,自己有良心上的譴責,最終承擔了無罪之名,選擇在苦難中重新尋找自己生命的意義,用痛苦救贖自己,使自己覺醒。
陀翁覺得:無論你是天使還是惡魔,只要你能為你犯下的錯承擔責任,那么你就是一個高尚的人。痛苦并不可怕,人需要痛苦的磨煉才能從人性逐漸轉變成神性。
伊萬,我代入感比較強的一個角色,當然,不是代入他品學兼優的學霸資質,而是他精神弒父的矛盾心理。我覺得伊萬稱不上是精神弒父,只是對父親的作風、行為不滿產生的情緒反應,就像平時我們心情不好,會跟家人吵架、慪氣,甚至想氣死他,但并不是真的想他死,只是在那樣的情況下產生的消極情緒,過后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我覺得伊萬也是這樣的,而他之所以被自己的思想反噬,是因為斯乜爾加科夫錯誤引用,扭曲了他本來的思想,他所主張的“如沒有上帝,那么,一切皆可”,他所諷刺的是當時的人打著宗教救贖的旗號施暴,甚至進行利益交換,早已不具備曾經的純粹性了。
而他所看到的社會現象是民眾在受苦,孩童在受虐,他希望自己的理論能夠對當時的現象有所改善。當然,任何時代都有人在受苦、有孩童被虐待,他這種強求絕對的善可以說是精神上的一種潔癖。最終因斯乜爾加科夫極端的引用了他的主張,借他的思想殺了他的父親,導致自己精神分裂。
我突然理解為什么有很多書為什么會被禁了,因為普通民眾沒有那么高的學識,沒有那么高的分辨能力,對復雜的哲學性思想會曲解,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伊萬的理性哲學可能有其漏洞,但他是希望世界因此變得美好的,他并沒有想到會造成斯乜爾加科夫那樣的結局。
阿遼沙,神,天使,圣人……我想,這個世上沒有人不想擁有一個阿遼沙吧。就連惡霸父親都愛得不得了,巴不得每天見到他,不知道他記不記得小時候是怎么虐待他們的,他甚至都不記得阿遼沙跟伊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不知道這么一位惡魔般的父親怎么能生出如此可愛又溫暖的小太陽。
乍一看他有點憨憨厚厚、傻里傻氣的,其實是大智若愚。讀書的時候,同學們欺負他,他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過后也不記恨他們,還主動找他們玩,正是因為這樣的不打不相識,大家都愛上了他,愿意與他交朋友。
在書里,阿遼沙總是閃著神圣的光輝,每個人看到他都覺得自己很邪惡,我想陀翁是把他當照妖鏡在使用,看到他就像看到了自己理想的樣子,也看到自己殘破不堪的一面。
他有洞穿人性的本質的能力。他說:如果別人的悲慘事件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穿上他人的鞋子,也不一定就比別人走得更好。
所以,他面對別人的困惑總是選擇傾聽,不多嘴、不評判也不指責,甚至告訴你,他也有過這樣的經歷,這是正常的現象,不必太在意。他總是能站在對方的角度為對方考慮,把人們當孩子一樣去關懷、愛護。
他是一名修道院的修士,但他卻不受經驗教條所限,不固執,不迂腐,會根據現實情況靈活應變。面對伊萬的掙扎,他說:思想不代表行動,你恨父親,但父親不是你殺的;面對德米特里受到的審判,他說:你沒有罪,逃出監獄也并不無可,你有罪我也是有罪的,我會跟你一起面對。
說他是神,但他也有著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他也會憤怒、會傷心、會懷疑、會手足無措,但他永遠都選擇直面,即便自己不明白,也堅定的選擇跟你站在一起。面對任何人和事,不是安慰你,而是永遠跟你站在同一戰線上,不論對錯。選擇與你共同面對問題。好想要一個阿遼沙呀!
斯乜爾加科夫,他是老卡拉馬佐夫的廚子,也是老卡的私生子。因為他的母親是街頭的癲女,所以,老卡總是公開羞辱他,說他是“臭襪子里的虱子”,讓斯乜爾加科夫沒有任何的尊嚴,遭人歧視,總是抬不起頭來。當然他也不止是罵斯乜爾的母親,他也罵伊萬和阿遼沙的母親為“鬼惡婆娘”。
所以,難免他對老卡懷恨在心。他討厭所有人,但卻極為崇拜伊萬,把他當偶像看待,估計就是腦殘粉轉黑粉。他想通過踐行伊萬的思想獲得身份上的躍遷,可他根本就不具備伊萬的學養,最終還是把思想給扭曲了。他也許并不想殺害老卡的,他只是想擺脫現狀,去他夢寐以求的巴黎,過上層人體面的生活。
可自己又沒有足夠的錢,而剛好老卡卻拿著錢在他眼前晃悠,由此邪念即生,借著伊萬的思想,利用德米特里對父親的仇視,親手殺了老卡。最終也受內心煎熬,思想崩潰而自縊。
按理來說,造成這一切的都是老卡拉馬佐夫,他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但陀翁并不是想指責他,他覺得這是一種“代際創傷傳遞”,也許他同樣是父輩冷漠的壓迫者,導致他也不懂得如何做一個父親。
成長環境何其重要,家庭教育何其重要,陀翁并沒有告訴我們該如何面對各自人生中的“卡拉馬佐夫”性,只是把前人的經歷都攤開來,讓我們自己去定義自己的人生。
正如阿遼沙所說:穿上別人的鞋子,不一定比別人走的更好。所以,我們對世界應該給予更多的理解和包容,陀翁特意強調阿遼沙為主角,也許就是希望我們學習阿遼沙的精神和處事方法:只傾聽,不指責,不評判,允許一切發生。
阿遼沙的老師佐西馬長老說:所有人對所人有罪!這個世界是環環相扣、相互交織的,每個人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有罪、有責任的,所以,愿我們都勇敢的活在塵世中,彼此相愛,互相幫助,榮辱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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