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今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積極推進美麗中國先行區建設,不斷滿足人民群眾對良好生態環境新期待。生態文學以文學為載體,聚焦人與自然的關系,既是對生態危機的反思,也是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呼喚。它忠實記錄中國生態治理實踐,通過生動的故事展現政策與民生的互動,為鄉村全面振興、城市綠色轉型等提供了經驗參照。本版聚焦阿來、陳應松等知名作家的生態文學作品,以文藝評論的形式探索生態文學背后的故事與力量。
《去有風的曠野》
《在自然中敞開生命》
文|何思恬
人生如野,自由和答案都在風里。有風到達的地方,散落著生活的詩意。看過青山和飛鳥,眼睛會重新變得清澈。曠野之息,在那里,我們看見生命,找到自己.....作家阿來是一位在曠野里追尋詩意的“行吟詩人”,他一直保持著對行走大地的熱愛,不斷發現沿途風景潛藏的秘密,于峽谷、群山、荒野和川流之中從容打開生活的缺口,于植物萌發的蓬勃生命力之中感受撲面而來的世界。散文集《去有風的曠野》(人民文學出版社2024年9月出版)收錄了他的十篇行走記錄,講述了十個把心交給曠野的故事。
阿來對曠野情有獨鐘,緣于藏區廣袤而神秘土地對他的吸引。他的文字里充滿了對自然界的深情與敬畏,那是對故鄉山水的眷戀,也是對生命起源的追溯。四姑娘山的羲城雪峰、大渡河的湍急水流、稻城亞丁的神圣凈士、光霧山的復紗云霧....阿來以漫游者的姿態,在曠遠的群山和遼闊的草原之中感受時間的力量。
裸露在二三級河流階地上的石頭。是古人類對自然界抽象力量的感知,阿來從中看到了他們對世界形象的思考。莫格德哇山頂的盜洞,讓阿來痛心人類給自然帶來的創傷。米倉山未見最具觀賞性的秋景,阿來坦然接受。“大可不必因為未見紅葉,而失望,而抱怨,不必非見一種規定性的秋天”。這不僅是他對自然最觀變化的豁達接受,更是對生命多樣性的詩意詮釋。阿來在行走中用自己開闊的視野認識自然,用溫潺流水般的敘述讓讀者恍然間對歷史、自然和生活有了深刻感悟。
該書融合文化與地理、詩意與科學,以行走為脈絡,以自然為底色,以敞開的生命為主題,讓人們在向上攀登的行旅中,感受自然的博大生機,找到舒展、純粹的生活狀態。在阿來筆下,風景成為文化意義的載體。通過行走和觀察,他挖掘每一處風景背后的歷史、文化、生態等要素,將歷史與現實連接起來。
貴州十二背后景區山環水繞,阿來越嶺過溪,熟悉之感令其念及《徐霞客游記》里的“婉蜓入屏,連裂三洞”,四川巴朗山口濃霧蔽日,讓阿來想起20世紀初英國植物學家威爾遜寫下的“穿過異常寒冷、濃霧彌漫的山口”的文字;身處青海莫格德哇,阿來仿佛聽到古人留在時空里的回聲,想到已經湮滅于歷史深處的無名族群的古墓遺址.....通過文字,阿來將地質歷史與人文歷史完美融合,讓讀者更加深入地了解自然演變的過程,感受人類在不同歷史階段如何與自然環境相互作用,從而更好地理解文化在歷史演進中的傳承與變遷。
行走,是阿來在書中貫穿始終的姿態。但這種行走不同于如今網絡上流行的“打卡”,而是文學的行旅。從成都平原到川藏高原,阿來選擇把心交給曠野,在沿途的所見所聞中感受自然偉力,在復雜多變的地理中挖掘別樣的生存方式,以他者的身份去探險。
在行走過程中,那些常常被我們忽視的龍草樹木,都成為阿來筆下熠熠發光的主角。他對很多植物的形態、生長習性等了如指掌。他認為植物的生長不僅是一種自然現象,更是一種生命奇跡。每一朵花的綻放,每一片葉的舒展,都是生命的力量與智慧。阿來以一顆平等而包容的心去感受植物世界,從中捕捉細膩而深刻的情感瞬間,使讀者透過他的文字產生對自然的敬畏之情。
正如阿來所說:“大自然不只是草木,我看到了人類來時的路。”作為一位無畏的探索者,阿來始終以敞開的姿態面對自然。這種敞開,是對生命狹隘認知的突破,是將個體生命置于宇宙宏大敘事中的覺醒。他的足跡印刻在川藏大地那充滿神秘與野性的角角落落。從四姑娘山到稻城亞丁,從石渠到貢嘎,廣袤的土地成為他感受自然的場域。
在黔北幽微的洞穴之中,阿來敞開生命的歷史。他掙脫了時間與空間的束縛,全身心地融入巖石的懷抱,感知巖石承載的億萬年記憶,與自然親密對話。在四姑娘山的峽谷底部,阿來敞開生命的野性。他讓荒野的風自由地穿梭于靈魂的縫隙,讓峽谷的溪流聲在心靈的湖泊中激起層層漣漪。在白樺林中,阿來敞開生命的感知。落葉上那紋理清晰的葉脈,宛如生命的經脈,牽引著阿來的思緒,讓他聯根到生命的無常與必然,也領悟到生命的支撐與堅守。
在喧囂躁動的現實生活中,我們常常將生命封閉在狹小的自我世界里,而忽略了山川河流的雄渾壯麗、歲月長河中沉淀的智慧光芒。讀過這本書、我們發覺所謂“抵達曠野”,并非一定是身體的遠游。心若困于樊籬,即便身處無垠曠野,亦如置身逼仄囚籠;而若心懷曠野,哪怕周旋于市井巷陌,亦能聽見草木的低吟,看見山川的輪廓。
《神農野札》
《生態視野下的省思》
文|楊越寒
森林不僅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重要物質資源,還作為文化審美對象,進入作家書寫和藝術創作。《神農野禮》(人民文學出版社2024年11月出版)是作家陳應松的最新散文集,這是他推出書寫神農架的長篇小說《森林沉默》之后,再次呈現生活在這片森林中的真實體悟。
森林作為人類的搖籃,孕育著萬物生長,是原始文明的發源地。陳應松不僅對自然風貌進行細致入微的最觀深描,還詳細進述神農架中奇異的生靈與事件,并不時穿插當地的人文風情、典故趣聞和神話傳說。
語言是作者情感的鏡像。陳應松深居神農要地區二十余年,與腳下那片深遠的土地相依共存、以介入式的地方書寫呈現真實的生態圖景。他的散文往往通過陌生化語言,營造出詩意盎然的文本意境。他善于用密集的詞語展現自然之磅礴,比如描寫天際嶺時,頗有古代文人從自然山水中萃取的詩文風格:“挾浪驚飆,坌涌如沸,湍雪飛濤,激流喧豗,自天而下,翻江倒海,群崖震栗,鈞雷有聲。天河暴漲耶?云海逃亡耶? 神農架天際嶺的云瀑,與千山不侔,與眾云不群。”字里行間洋溢著楚人的雅致筆韻與浪漫情懷。
陳應松認為自然萬物都具有靈性和生命意志。其筆下的藤蔓植物是柔軟的,有生命溫度的。看似一次微小的自然生長,卻可能是森林里最殘忍的絞殺。這種生命平等觀在《打豹者》中通過敘事視角的革新得到深化。作品將傳奇敘事與當下田野調查并置,采用角色置換手法,借豹眼反觀人類世界,在人與豹的意識交融中實現生命感應。這種雙向凝視既解構了傳統獵豹英雄的敘事范式,又在為獵手命運唏噓的同時,完成對豹類生命本體的莊嚴致敬。這種以生命交互為路徑的創作實踐,既拓展了生態書寫的哲學維度,也為反思現代性提供了獨特的文學樣本。
此外,聽覺器官的敞開也構成對森林空間的感知與體驗。韋爾施在其《重構美學》中強調,“在技術化的現代社會中,視覺的一統天下正將我們無從逃避地趕向災難”。而耳朵,作為通往心靈的中介,可以容納各種來自森林的聲響,使得人與自然平等交互、理解共生。
陳應松在散文集中描寫了多種來自神農架的聲音,包括牛反芻時的鈴鐺聲、獵人身后的神秘腳步聲、背夫們的《背鹽調》等。他自言:“對自然,無所謂卑躬屈膝,在山里生存,就是學會欣賞和傾聽。”這種傾聽的藝術正是與自然平等對話的姿態。在傾聽過程中,人的感知器官處于被動接收狀態,此時通過弱化自我身份,能夠強化與外界的連接,進而參悟萬物的節律,最終達成心靈的共振。如《林中》一文,不僅使用大量擬聲詞模擬若干鳥類的叫聲,提供沉浸的聽覺感受。還生動敘寫了雨后神農山區特有的和聲,萬物聲響不絕于耳,成功構建起現實空間與相象空間導質的張力。
正是這種對萬物的思辨性認知打開了作者的精神空間。神農架物產豐富,是萬物生存的空間場所。它更是一片“不是為了到達某個地方,而是為了抵達某個心靈”的精神回歸地。作者將《山海經》《異物志》等神話傳說與散落于民間的文化進行整合,構建起立體多維的地方性人文譜系。尤其是《盲者的史詩》中對《黑暗傳》整理工作的介紹,將搜集者胡崇峻與盲者荷馬的命運重合,突出這部漢族創世史詩的價值,為精神上的文學原鄉找到了來處。
陳應松的生態書寫始終貫穿著對現代性的深刻省思。當獵人在密林深處扣動扳機,槍管震顫發出的聲響不僅是大自然的挽歌,更是人性退化的警報。那些研究獸跡、磨礪刀刃的狩獵者,從自然之子蛻變為破壞者,沉溺于暴力循環而渾然不覺。在《森林手記》中作者以森林的盆景化為例進行雙向思考。城市里的移植量觀看似是人類的勝利,但人類的雙腳其實已經和植物的根系同步離開大地,其處境與盆景并無二致。自然的生態危機不僅意味著生態環境出現問題,也影響著人類的精神與情感。每一個生命個體都像盆景一樣陷入“孤零零的割據與自賞”,視野變得狹小逼仄,失去了對生態系統的整體認知。
陳應松在書中多次引用梭羅等人的思考。呼喚一種置身曠野的野件美,重新調整人在天地間被錯置的位置。他并不強調肉身的具體所處,而是更注重精神的抵達之地。正如作者所言:“生命亟須避難,而森林是最好的隱身之所,是我們活下去的諾亞方舟。”
X
阿來 | 《去有風的曠野》 | 人民文學出版社
點擊鏈接,即可購買
X
陳應松 | 《神農野札》 | 人民文學出版社
點擊鏈接,即可購買
初審:向心愿
復審:薛子俊
終審:趙 萍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