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是被某個情緒失控的云神擰開了天上的閥門,自午夜開始,就沒停過。蘇離坐在實驗室三樓的天窗下,手中那張光子干涉圖像已經看了第三十遍,卻仍舊看不出一點新意。她知道,不是圖像的問題,是她的心已經亂成了一團被量子糾纏撕裂的纖維。
自從和紀恒分手后的第三周,蘇離的夢境變得規律又殘忍。每個凌晨三點,她總會夢到自己回到高維世界——在那個世界里,一切愛恨不過是概率云團中一處峰值的短暫顯現。她和紀恒就像兩顆軌道不同的電子,在一場偶然的能級躍遷中相遇,釋放了燦爛的光子,接著又迅速各奔東西。
她試圖分析自己為何難以從這段失敗的關系中走出來。也許是因為紀恒太像她的父親——那個在她還在子宮里時就消失在緬甸北部邊境的男人。也許是因為她在紀恒那里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理解”這種幾乎等同于量子態共振的心靈波動。可理解終究無法替代未來的可預見性——他無法承諾,亦無法陪她建構她那跨維度的宏圖。
實驗室的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打斷了她的回憶。一個身穿深灰外套的男人站在門口,頭發還滴著雨,手里提著一個泛著舊油光的鋁制工具箱。他不認識她,卻顯得毫不緊張地掃視了整個空間,最后落在蘇離面前那張尚未蓋上的設備維修申請單上。
“是你提交的非線性晶體偏振器維修?”他問。
蘇離點了點頭,聲音低得像是從遙遠的黑洞回響而來:“你是設備處的?”
“我現在是獨立承包工程師。”他微笑,那雙眼睛在氤氳雨霧中像是會發光的鈣鈦礦。“我叫顧湛。”
蘇離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這個名字帶著一種莫名的鋒利感——“顧”是回頭,“湛”是深水,她下意識地想:這是一個不容易看清的人。
他走向她的時候,雨水順著他外套的邊緣滴在地上,像一場緩慢崩解的時間流。他輕巧地打開工具箱,動作干凈利落,像是習慣在高風險、低容錯的環境里工作。
蘇離沒有再說話。她站在一旁,默默觀察他的修復過程。她驚訝地發現他不但對設備結構了如指掌,甚至對量子光學的理論部分也略有涉獵。兩人從晶體偏振的角度延伸到自旋態控制,從玻色子糾纏說到她最近正在研究的“情緒波動對腦波頻率干擾與量子記憶儲存”的邊界課題。
“你真的信情緒可以以量子形式編碼?”顧湛擦著手,一臉好奇。
“不是信,是實證。”蘇離輕聲說,“就像你不需要相信光會折射,它照樣穿過棱鏡散開。”
那一刻,她第一次覺得:也許離開紀恒不是終點,只是狀態塌縮后另一個更復雜的軌道入口。她想起一個被她寫在墻角的公式:
∣Ψ?=α∣失望?+β∣期待?|\Psi\rangle = \alpha |失望\rangle + \beta |期待\rangle
人的情緒可以疊加,只要外界環境不進行觀測,它就可以一直存在于不確定之中。而顧湛,像是一顆未知粒子,正逼近她的主態。
那天之后,顧湛開始頻繁地出現在她的實驗室里——起初是以修復設備為由,后來是共同實驗,再后來,是一起吃飯、深夜喝茶、討論前沿的“情緒譜分析”算法。他不像紀恒那樣熱烈,也不像其他男人那樣殷勤。他像一個極度謹慎的科學家,總是保持距離,又總是恰好靠近。
在一次深夜的數據對比中,她看到他手腕上有一個很特別的紋身——不是圖案,而是一組哈希值。
她問他:“這是什么?”
顧湛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某種過去的紀念。”
蘇離沒有追問。她太懂這個模式了——每個試圖隱藏過去的人,都是把自己標記在另一種語言中。她知道那不是簡單的符號,而是一種將情感封印成加密哈希的方式,像區塊鏈上的一次無法篡改的交易。
她的心突然像處于超導狀態,敏感、清明、毫無電阻。她開始不自覺地依賴這個男人,開始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不安與疲憊。
他們的關系,就這樣在量子疊加態中,悄然形成了一個新的干涉圖譜。
但蘇離心中始終有一個模糊的感覺:這段關系比上一次更加危險。就像是在高能粒子碰撞實驗中看到的罕見事件——一旦測量開始,真相就不再隱藏,崩潰就隨之而來。
“你是不是刻意避開我昨天提到的那組緬北數據?”
蘇離站在實驗室中央,語氣平靜卻帶著明顯的質問。那是個風和日麗的上午,光線穿過全息玻璃窗灑在地上,仿佛一切都該如常。但此刻,實驗室中充滿了拉扯的張力,就像一場尚未觸發的量子塌縮等待觀測。
顧湛沒有抬頭。他依舊在校對著她提交給國家實驗平臺的那批光譜樣本。他手指敲打著桌面,像是在權衡用詞,又像是回避問題的節奏控制。
“你知道我對你不是監控。”他終于開口,“我只是覺得,這批數據的背景源存在結構性噪聲。”
“結構性噪聲?”蘇離諷刺地笑了一聲,“你對這個課題沒有任何上下文,憑什么斷定我上傳的數據有噪聲?”
“因為它與去年緬北上線的那組‘思維植入干擾圖譜’高度重合。”
空氣瞬間凝固。蘇離感覺自己像是被冰水淋透的處理器,所有邏輯線程都停滯了幾毫秒。
“你查過緬北的數據?”
顧湛抬起頭,他的眼神像電流,直擊她眼底最柔軟也最抗拒的區域。
“我查過。”他不再遮掩,“你知道我曾在‘白門計劃’擔任過編解碼工程師——那是我紋在手上的那組哈希。當時我們的任務之一,是協助破解來自緬北地下實驗室的一批情緒映射模型,其中一部分數據與你的研究高度吻合。”
蘇離怔住。
她忽然意識到,這不是一場普通的誤會,而是一場遲到的相遇——他們曾在一組冰冷的量子矩陣中擦肩而過,如今卻在同一個實驗室中,將彼此重新觀測。
“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她聲音發緊,像高頻干擾中的一段音軌。
“因為我以為你早就知道。”顧湛的語氣忽然也變了,仿佛心中長久的質疑終于找到了出口,“我以為你在利用我,套取‘白門’的數據,或者用我來掩蓋什么。”
“你瘋了嗎?”蘇離難以置信,“你真的覺得我是那種人?”
“那你告訴我。”顧湛猛地站起身,“你這次提交的樣本中,為什么包含了那組編號為‘C7-F3’的鏡像頻譜?那明明是緬北基地曾用于‘負向情緒誘導’的樣本,它造成了數十例實驗員精神紊亂。”
蘇離大腦飛速旋轉,仿佛數以千計的神經網絡正被激活。
她終于明白了。那組數據并不是她主動提交的,而是她在與一位緬北逃出的匿名科學家進行接觸后,從對方數據庫中拷貝回來的,用作對比之用。
她原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清洗了那些污染過的信息,卻沒料到,在一次實驗平臺自動備份中,數據被錯誤上傳。
她將一切解釋給顧湛聽,語速快得幾乎無法思考:“那是個叫‘吳野’的逃亡科學家,他聲稱自己掌握了一套‘情緒病毒傳播模型’,我一度懷疑他在騙我,但那批數據實在過于完美……我只想驗證,不是真的要上傳。我……我沒想到平臺自動抓取了緩存文件。”
顧湛沒說話。
他閉上了眼睛,像是在和過去某個深埋的幽靈搏斗。最終,他慢慢坐回椅子,聲音低啞:“你知道‘白門’項目當年因為泄露差點全員消失。我從那里逃出來,只是因為我毀掉了自己終端的密鑰。我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地隱匿,直到遇見你,我才真的覺得……可以重新啟動某種信任函數。”
蘇離心頭一震。這個“信任函數”的詞匯,在他們的專業領域意味著:一個用以修正預測模型誤差的核心算法,某種比戀愛更脆弱、更高級的連接。
她走近他,語氣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沒想傷害你。”
“我知道。”顧湛低頭不語,“可你已經做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擴散開來,像實驗中逐漸彌散的相位霧。
蘇離終于問:“那你打算怎么辦?離開實驗組?”
“我打算……離開城市。”顧湛抬頭,臉上沒有憤怒,只有極度疲憊,“我不能再次卷進一個不確定的未來。我見過這種故事的結局。”
那一刻,蘇離忽然明白:他們之間最致命的問題,不是信任,而是“測不準”。
她愛他,可無法定義他;他信她,卻不敢預設她的路徑。就像一個始終在波粒二象性之間掙扎的系統,一旦試圖測量軌跡,就失去了能量。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迭代的機會?”蘇離喃喃。
顧湛搖頭:“有些算法,一旦偏差初始設定,就無法修復。”
她看著他離開,腳步緩慢而堅定,像是正在關閉某個不再復啟的源代碼進程。
直到門徹底關上,蘇離才感受到,心臟就像一臺過載的量子芯片,開始自發熔斷。
他們的對話停在實驗室門口,仿佛一場未完成的測量,在塌縮前戛然而止。
蘇離整整兩天沒睡。她調取自己那臺量子加密終端的所有數據變動記錄,逐幀比對上傳日志,試圖找到那組“C7-F3”樣本被錯誤抓取的具體時間點。她懷疑,這背后有一只隱藏的手,在對她施加不可見的干擾。
“干擾”——這是量子通信中最敏感的詞之一。一旦被識別為可疑干擾源,無論是人還是系統,都會被自動剔除,甚至遭到毀滅性的“糾纏切斷”。
她發出了一封匿名請求,聯系上那個神秘的緬北逃亡科學家“吳野”。
接通的一刻,屏幕閃出一個模糊的面孔,沒有眼睛,只有一圈圈模糊的光環,仿佛正從某種數據維度中剝離出來。他的聲音也被高度扭曲,就像一段穿越蟲洞的聲音記錄。
“蘇博士……你終于來了。”吳野說,“你的男友,是不是開始質疑你了?”
蘇離沉默了幾秒,才問:“那組‘C7-F3’數據,是你在引誘我中計,對嗎?”
吳野笑了,電子噪聲里夾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快意。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他說,“你知道嗎?你是唯一一個同時擁有‘干擾識別’與‘情緒結構建模’雙重能力的研究者。我需要你來驗證一件事——量子情緒,是不是可以被植入?”
蘇離眼神一冷:“你想干什么?”
“我想讓你驗證這個世界是否真實。”吳野的聲音逐漸清晰,“如果你能將那組‘負向植入模型’成功植入某個被試者而不被識破,那么你就擁有了顛覆人類感情自由意志的鑰匙。你想走上神的位置,不是嗎?”
蘇離幾乎是本能地切斷了通訊。可話音猶在耳邊——“你已經開始做了,只是你不知道。”
她猛地打開自己上個月的實驗行為日志。那里面有一組行為植入模擬的試驗,被自動標記為“臨時緩存”。而模擬對象赫然是:顧湛。
她的手指開始發抖。
那是她無意中用吳野提供的“情緒干擾因子”測試系統是否有效,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留下了臨時會話窗口,導致系統默認將顧湛設置為樣本環境的默認反饋節點。
這不是實驗,這是一次情感綁架。
她在無意識中,用一個模型,對自己最信任的人做了一次“精神誘導干擾”。
顧湛的那些焦躁、憤怒、反應過激,甚至對她產生的不安與懷疑,極有可能不是他本來的情緒,而是被**“種下”**的。
她踉蹌后退,癱坐在地。那一刻,她不再是一個科研者,而是一個破碎的觀察者,凝視著自己親手構建的量子夢境,開始走向毀滅。
深夜,顧湛發來一條消息。
“我找到了那組數據源的備份,確實不是你上傳的,是系統誤抓。但我更在意的是,你在實驗模擬中的身份標注——你標記我為‘受試者A’?”
蘇離看著屏幕,眼睛酸澀如刀。
她沒回復,而是點擊了“發送位置”。
十五分鐘后,顧湛站在她的實驗艙前。他的臉憔悴得不像話,頭發亂成一團,像被數據風暴反復沖刷過的殘片。
她打開了量子終端,將“干擾模型植入記錄”一一列出,讓他看。
顧湛的眼神一寸寸變得陌生,仿佛在目睹自己靈魂被他人打開、操控,然后緩慢關閉。
“所以……你不是故意的,但你確實做了。”他的聲音像斷裂的弦。
蘇離哽咽:“我真的不知道會影響到你……我只是想做個封閉式回環實驗。”
“但你選了我。”顧湛聲音陡然上揚,“你選了我作為樣本,卻沒告訴我。這不是封閉回環,這是欺騙。”
“這就是吳野的目的。”她喃喃道,“讓我們在彼此信任的投影中,引爆一場‘真假情感不可辨識’的實驗。”
顧湛看著她,仿佛隔著一道量子勢壘:“你知道嗎?在‘白門計劃’中,有一組實驗是對情侶進行‘情緒糾纏擾動’。結論是——哪怕再深的愛,一旦引入外源情緒噪聲,就會迅速崩解。”
“所以你害怕。”蘇離低聲說。
“不是害怕。”他苦笑,“是確認了——愛是一種不穩定態,任何一次觀測都會導致坍縮。”
空氣凝固。
那一刻,他們不是戀人,而是兩顆糾纏失敗的粒子,彼此脫離軌道,墜入黑洞。
顧湛最后問她:“你有沒有……哪怕有一刻,是因為你自己愛我?”
蘇離張了張嘴,最終沒說出口。因為她已無法分辨:自己對他的那份感情,是出于真實,還是在一次次干擾實驗中被反向催化出來的“情緒殘留”。
“這就是緬北騙局。”她低聲說,“不需要謊言,不需要武器。只要種下一個干擾點,就能摧毀兩個人所有的信任。”
“而你親手種下了它。”顧湛說完這句,轉身離開。
門輕輕地關上,像是宇宙那頭關閉了一扇蟲洞,再也無法穿越回來了。
蘇離站在空無一人的實驗艙中,手指緩緩撫過那臺終端,仿佛在摸索一個永遠不會恢復出廠設置的靈魂。
雨下了一整天。
城市的邊界在水霧中逐漸模糊,像一張不斷被擦拭的拓片,所有輪廓都開始失真。蘇離坐在窗前,看著一棟棟建筑在霧中消失,好像世界本身也進入了“量子不確定性”狀態——任何一個視角都是虛構,每一個存在都無法被精確地“同時測量”。
她把那條顧湛送給她的手鏈放在掌心。
一枚小小的量子鐘,嵌在銀色鏈條上,本是他們最初共同完成的項目紀念品。它可以記錄佩戴者每一次心跳的頻率波動,并同步傳給對方的終端。那時候,他們說過:“我們可以不說話,只靠心跳對頻,也能理解彼此。”
但現在,這個同步早已失效。量子鐘沒有壞,是連接斷了。
那天傍晚,她發了一條短信:
“你今晚能來一下嗎?我想把東西還你。”
很久之后,顧湛回復了兩個字:
“好。”
她提前燒了熱水,洗了頭,把自己頭發吹得順滑如絲。她不是為了挽回,只是不想用一張凌亂的臉去結束這場曾經的親密糾纏。
有些事情,不值得重來,也不能狼狽道別。
門鈴響時,她的心還是狠狠地跳了一下。
顧湛穿了一件黑色風衣,頭發略長,眼神比上次見面更沉。他手里沒有帶傘,肩頭一片濕。
他站在門口,問了一句:“能進來嗎?”
蘇離點點頭,往旁邊讓了讓。他走進客廳,看到了那枚量子手鏈,靜靜躺在茶幾上,就像一個被棄用的探測儀,曾記錄了無數次心動,如今卻只剩下空殼。
“我查過了。”顧湛開口,“那個干擾模型的觸發,是我自己不小心連接測試端口,系統才默認你是主控。”
蘇離沒說話。
他繼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甚至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正在變成一個科學上的加害者。”
“可我知道。”蘇離輕聲說,“我在第一次看到你怒氣沖我爆發時,就明白,我已經失控了。”
顧湛苦笑:“我們一直都在失控,只是太晚才看見。”
兩人沉默地坐著,雨還在下,像天空正在悼念一場無人出席的婚禮。
他們曾無數次在這間客廳里討論“情緒模型的量子躍遷”。
蘇離總說:“情緒不是線性函數,它像是一道塌縮的概率波,在某個奇點瞬間崩解成具體的表達。”
顧湛則反駁:“我覺得愛就像一只處于薛定諤箱子里的貓——你以為它活著,但你永遠無法確認,直到打開那一刻。可一旦打開,它也許早就死了。”
他們曾一起笑著調侃這些科學比喻,可現在,一切都成了預言。
蘇離走進廚房,端出兩杯檸檬茶。他還記得她喜歡的比例:七分酸,兩分甜,一分苦。他接過,輕輕抿了一口,竟然喝得下去。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實驗建模失敗的時候嗎?”她突然說。
顧湛點頭:“你一拳砸壞了光子干涉儀,我當時以為你瘋了。”
“是啊。”她笑了笑,“但我那時候知道——我可以瘋,因為你會站在我這邊。”
“可現在你瘋了,我站不住了。”他看著她,語氣溫和卻決絕。
蘇離沒有哭。她只是慢慢地站起身,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金屬盒子,打開后,里面靜靜躺著一把打火機、一小塊白色紙布、還有那枚舊手鏈的備用電池。
她把量子鐘放進紙布中,用打火機輕輕一劃,火苗竄起。
顧湛站了起來:“你干什么?”
“我要讓它坍縮。”她說,“把所有曾經共享的心跳、誤差、噪聲,一起還給時間。”
火光映在她眼里,像兩個正在發生黑洞合并的引力場。手鏈金屬部分很快燒得發紅,再慢慢被碳化。
空氣中彌漫著微弱的焦糊味,是記憶燒焦后的氣味。
他們就這么靜靜看著,誰也沒阻止。那是一種最后的儀式感,就像量子實驗的“最終塌縮”步驟——一切測量結束,狀態歸零。
分手,沒有對錯。
也不是“誰先放手”,而是他們同時發現,無法再繼續相互糾纏下去。
“你還會繼續做那個情緒干擾實驗嗎?”顧湛站在門口,問。
蘇離想了幾秒,回答道:“不會了。我不能再用別人的心來證明自己的理論。”
“那你還相信愛嗎?”
她抬起頭,看著他,眼睛干凈得像被真空抽離的密室。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曾愛過你。哪怕那份愛里,有一部分是‘干擾噪聲’。”
顧湛點頭,沒有再說什么。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雨幕中,就像某個脫離主世界線的副本,被程序永久刪除。
凌晨四點。
蘇離坐在陽臺,手中捧著一杯沒有加糖的咖啡。
天空開始泛白,整個城市像被一雙巨大之手擦拭過,露出朦朧而真實的底色。她突然想到,在量子物理中,有一個叫“糾纏熵”的概念——當兩個粒子完全糾纏時,它們的信息完全互知;而一旦解糾,信息便再也無法互通。
她和顧湛,完成了這場“糾纏—塌縮—清零”的過程。
她關掉終端,拔掉了實驗臺的電源,走進浴室,把臉上的妝徹底卸掉。鏡子里的人,眼神清澈,像從某個沉重維度中歸來。
她對著鏡子說了一句話:
“再見,顧湛。你是我做過最深的一次觀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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