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我踩著青石板上的苔痕拐進武嶺老街。被雨水浸潤的磚木老宅氤氳著潮氣,沿街的竹編店老板正將新編的蠶匾掛在檐下,竹篾特有的清香混著潮濕的空氣鉆進鼻腔。這便是我在奉化定居的第三個梅雨季,依然學不會像本地阿婆那樣,踩著布鞋在濕滑的石階上健步如飛。
轉角的剡溪茶館剛支起遮雨棚,老板老章見我探頭,揚手往灶臺方向指了指:"芋艿頭在籠屜里溫著。"掀開木蓋的剎那,紫皮芋頭特有的甜香裹著水汽撲來,燙得我縮回手指。這是奉化人最引以為傲的土產,圓潤如卵的芋艿頭在竹屜里堆成小山,咬下去沙糯中帶著微甜,配半碗咸齏湯,足夠支撐我穿過雨幕去雪竇山尋茶。
山道石階被雨水沖刷得發亮,挎著竹簍的采茶人早已隱入云霧。我在半山腰的茶亭歇腳時,守林的老吳摸出個鋁飯盒:"嘗嘗我家剛收的羊尾筍。"腌漬入味的雷筍脆生生地躺在飯盒里,咸鮮中帶著淡淡酒香,配著新炒的望海茶,望著山腳剡溪蜿蜒穿過桃林,恍然明白為何蔣氏祠堂的楹聯要寫"剡水長流"。
午后誤入蕭王廟的集市,滿眼都是撐著油紙傘賣水蜜桃的農婦。剛下樹的桃子裹著細密絨毛,指甲輕輕一掐就滲出蜜汁。賣桃的阿姐教我挑桃秘訣:"要選肚臍眼深的,甜!"忽然記起去年在溪口民宿,老板娘用桃膠燉銀耳時說過,這方圓三十里的桃樹,都是當年雪竇寺和尚改良的品種。
暮色降臨時,整座山城都籠罩在雨簾里。街角的點心鋪亮起暖黃燈泡,老板娘正往玻璃罐里碼放灰汁團。這種用草木灰濾汁做的米糕,在雨夜里散發著獨特的堿香。我捧著牛皮紙包的熱團子往家走,聽見身后茶館傳出越劇《追魚》的唱段,混著雨打芭蕉聲,恍惚間覺得自己也成了這座千年古鎮里,某段正在發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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