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溪口的剡溪還裹著薄霧。我踩著青石板往武嶺老街走,炸油條的香氣混著溪水的涼意撲面而來。早市的老伯們支起竹匾,水靈靈的芋艿頭沾著露水,剛摘的羊尾筍用稻草扎成小捆。穿藍布衫的阿婆蹲在石階上刮苔菜,指甲縫里滲出的墨綠汁液,是她六十年來與大海打交道的勛章。
轉過文昌閣的檐角,剡溪突然開闊起來。晌午的溪灘上,赤腳踩進沁涼的淺水,石斑魚從趾縫間倏忽溜走。對岸農婦掄著木槌搗衣,槌聲混著蟬鳴蕩出回音。戴草帽的老伯撐著竹筏漂近,船頭竹簍里盛著紅得發紫的楊梅,"后生,嘗嘗今年頭茬",他布滿繭子的手遞來的果實,甜味里裹著山雨的清冽。
日頭西斜時,南渡老街的木板門陸續吱呀作響。老裁縫店里的蝴蝶牌縫紉機還在工作,銀發奶奶踩著踏板,給孫兒的校服鎖邊。隔壁糕餅鋪飄出灰汁團的熱氣,老板娘用搪瓷杯給我倒了杯望海茶:"慢點走,小心燙著石板路。"暮色里,屋檐下的紅燈籠次第亮起,倒映在剡溪里的光暈,像一串永遠撈不起的月亮。
當最后一班開往雪竇山的公交車駛過武山廟,溪畔傳來胡琴咿呀。穿唐裝的老先生拉著《梁祝》,腳邊收音機里卻放著越劇《紅樓夢》。這種時空交錯的魔幻,在奉化的夜晚顯得格外自然——千年古鎮的呼吸里,藏著讓時光失效的魔法。
在這里,連鐘表店的師傅都慢條斯理。他擦拭著老式座鐘的銅擺,說:"急什么呢?剡溪水淌了八百年,蔣家祠堂的燕子,還不是年年來做窩。"玻璃柜里陳列的懷表,秒針的顫動比溪水的漣漪更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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