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溪口鎮的老街還浸在薄霧里。我蹲在剡溪邊的青石板上搓洗衣裳,水波在棒槌擊打下碎成片片銀鱗。對岸文昌閣的飛檐翹角若隱若現,像懸在云里的古琴,彈撥著千年未改的晨光。
春茶冒尖時,跟著王阿婆去雪竇嶺采茶是必修課。七旬老人踏著解放鞋在陡坡上如履平地,竹簍里漸漸堆起雀舌般的嫩芽。"要掐這個月牙白",她教我把兩葉一芯的茶尖含在唇間,舌尖立刻嘗到山嵐的沁涼。回家路上經過三十六灣村,家家戶戶的竹匾里曬著金黃的筍干,空氣里浮動著咸鮮的太陽味。
立夏后的周末總要去蕭王廟菜場趕集。賣水蜜桃的老周把竹筐壘成寶塔狀,粉白的桃尖泛著胭脂紅。他隨手掰開個"玉露"品種遞過來,蜜汁順著掌紋淌到腕間,連指縫都粘著甜香。轉角修鞋攤的老張頭在樹蔭下打盹,工具箱上擺著半碗酒釀圓子,幾只蜜蜂圍著瓷碗打轉。
深秋的亭下湖像塊溫潤的翡翠。跟著漁船出湖收蟹籠,船幫上的青苔蹭著褲腿滑溜溜的。起網時二十多只湖蟹張牙舞爪,背殼在晨光里泛著金屬光澤。船老大掏出隨身帶的搪瓷缸,舀起湖水煮蟹,說這樣原湯化原食才夠味。
冬至前夜,跟著鄰居進四明山挖冬筍是保留節目。頭燈的光束劈開墨色山野,腐殖土的氣息裹著草木清甜。當鋤頭觸到筍尖發出空響,整座山的寒意都化作掌心溫熱。背竹簍下山時,林間忽然飄起細雪,落在后頸像山神輕柔的呼吸。
在這座小城生活七年,漸漸懂得奉化人骨子里的生活哲學:他們用棒槌敲醒黎明,以茶尖丈量春深,拿蟹鉗剪開秋水,借冬筍破開凍土。四季輪轉不再是日歷上的符號,而是掌心老繭的紋路,是鞋底沾著的紅泥,是灶膛里嗶剝作響的柴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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