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希望時光能倒流,讓我有機會彌補年輕時犯下的過錯,減輕我心中的愧疚和痛苦?!边@句話是黃秋榮大姐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因為年輕時沒有主見,她拋下了自己的女兒和丈夫,一個人回到了重慶,因為這件事,黃大姐愧疚自責了大半輩子。
永遠忘不了1969年的那個冬天,那天風很大,天氣很冷,重慶朝天門碼頭上人山人海,人頭攢動。碼頭邊,一艘輪船??吭诎哆?,黃秋榮站在送行的人群中,揮淚和父母道別,緩緩登上了那艘等待起航的輪船。
那年,黃秋榮十八歲,她是重慶城里出生長大的孩子,她積極響應國家號召,即將乘船離開家鄉,前往黔江縣的一個小山村插隊落戶,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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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載重慶知青的輪船緩緩駛離碼頭,站在甲板上的黃秋榮拼命朝著岸上的父母和親人揮手,望著漸漸遠去的山城輪廓,淚水再次模糊了她的雙眼。江面上,時而響起輪船汽笛的長鳴,滿載重慶知青的輪船沿著長江順流而下,兩岸的景色很美,黃秋榮卻無心欣賞。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未來農村生活的畫面,那未知的一切讓她感到既興奮又不安。
經過幾個小時的顛簸,輪船抵達涪陵后,黃秋榮再轉船到彭水,然后換乘汽車到達了黔江縣黃溪公社駐地。從黃溪到她插隊的茶山大隊,還有一段崎嶇的山路,大約十公里左右。她背著簡單的行囊,跟著前來迎接的老鄉,一步一步向山里走去。山路狹窄而陡峭,每前進一步都覺得吃力。幸虧有老鄉幫忙挑著行李,要不然的話,這樣的山路,他們再自己挑行李,就會更加舉步維艱了。
十公里的山路走了三個小時,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們一幫重慶知青終于來到了插隊落戶的目的地—茶山大隊。
看著眼前蕭條破敗的景象,大家心里都很失落,破舊的房屋、坎坷不平的泥土路,還有那一張張樸實而又陌生的面孔,與她想象中的美麗山村相差甚遠。
在大隊部舉行了簡單的歡迎儀式,大隊干部宣讀了分派名單,黃秋榮他們七名重慶知青被分派在茶山三隊,三隊的李隊長把她們三名女生安排了一間簡陋的土坯房子里,四名男知青住在了隔壁的另一間房子里。
走進低矮昏暗的房子,只見里面有一張用兩扇門板支起來的床鋪,門板上鋪著一張席子,靠窗戶的位置有一張破舊的桌子,還有一條板凳??粗@個家徒四壁的住所,黃秋榮她們三名女生忍不住哭了起來。
李隊長看她們哭了,就來勸她們:“哭個啥子嘛,等明年開春,隊里就給你們修建新房子。這里的居住條件是差一些,你們將就一下嘛,隊里還安排了專人為你們燒飯,不會讓你們受委屈的。”
農村的生活遠比黃秋榮想象的還要艱苦,當時雖然是冬季農閑,可李隊長并不讓社員們閑著,每天天剛放亮,李隊長就會敲響隊部院子里的那口鑄鐵大鐘,知青們總會被沉郁頓挫的鐘聲在睡夢中驚醒。
來到茶山大隊的第三天,黃秋榮她們就跟著社員們一起出工勞動了??紤]到知青們沒有勞動經驗,李隊長就安排安七名知青跟著女社員去山上撿茶籽,給茶園松土保墑。雖然這算是比較輕松的農活,可一天下來,不光她們三名女知青說累得腰酸背痛,男知青也說累得要命,手掌被鋤頭把磨得火辣辣地疼。
總算熬過了那個漫長的冬季,知青們以為熬過了冬季,春天來了,一切也會好起來。令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春耕春播生產勞動比冬季的勞動量要大很多,挑糞、耕地,栽秧播種,天天都起早貪晚,真是頂著星星出工勞動,迎著月亮收工回家。春耕春播結束后,黃秋榮又黑又瘦,她照了照鏡子,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繁重的生產勞動和艱苦的生活環境對城里來的知青簡直就是一種煎熬,黃秋榮常常在夜里偷偷地抹眼淚,她想念父母,想念重慶那熱鬧的街道和熟悉的生活,想念那里的親人??上肽钣钟惺裁从媚?,擦干眼淚還得出工勞動。
好在李隊長和社員們對城里來的知青都特別關愛,盡量給女知青安排輕松的農活,教給她們干農活的技巧,鄉親們還經常給知青們送一些好吃的。在大家的關愛幫助下,黃秋榮慢慢適應了農村的生活環境,也開始感受到了鄉親們的溫暖。
那年初秋,隊里為知青蓋了新房子,成立了知青點,知青們的居住條件有了很大的改善。
三隊的記工員是一個年輕小伙子,他叫劉建軍,小學文化,當年二十歲。劉建軍身強力壯,淳樸善良,樂于助人。在生產勞動中,他經常主動幫助黃秋榮,替她鋤地,替她挑擔子,還經常到知青點幫著劈柴挑水,知青們對他的印象都很好,黃秋榮也很喜歡這個淳樸善良又勤快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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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就是三年,經過了三年的朝夕相處,黃秋榮漸漸對劉建軍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情。劉建軍也被這個美麗、善良的重慶姑娘所吸引,兩人經常在勞動之余,一起坐在田埂上聊天,他也經常給黃秋榮送好吃的,有時還拉著黃秋榮去他家玩,在他家吃飯,兩個年輕人的心漸漸靠攏在一起。
對于他倆的感情,鄉親們卻不看好,一起來插隊落戶的同學們也不支持。因為當時已有插隊知青被抽調到公社或縣里當了干部,同學們都勸黃秋榮不要和劉建軍談戀愛,說她遲早是要回城的,這樣只會耽誤自己的前程。鄉親們也勸劉建軍,大家都說城里的娃兒留不住,人家早晚都要回城,到時別人財兩空。
黃秋榮的父母得知這個消息后,更是堅決反對,他們接連寫信來,要求黃秋榮立刻和劉建軍斷絕關系,否則就不認她這個女兒。
面對同學們的勸說和父母的反對,黃秋榮陷入了痛苦的掙扎之中。她愛劉建軍,舍不得離開他,但她也不想讓父母傷心。那段時間,她整天魂不守舍,干活也沒精神。劉建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知道黃秋榮的壓力很大,可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只能默默地關愛她。劉建軍也勸過黃秋榮,她說既然父母不同意,這事也不能強求,還是聽父母的話吧。
糾結了好久,黃秋榮頂著父母和同學們反對的巨大壓力,毅然決然地和劉建軍領取了結婚證,舉辦了簡單的婚禮,她成了第一個嫁給當地農民的重慶知青。
婚后的生活雖然依然貧窮,可黃秋榮卻感到很快樂,自從她懷孕后,公婆就不讓她出工勞動了,劉建軍也說,以后就在家好好養著,干活掙工分是男人的事情。一年后,黃秋榮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她給女兒起名叫劉悅悅,希望女兒的人生沒有煩惱,充滿喜悅的意思。
生下女兒后,黃秋榮給重慶的父母寫信報喜,沒想到她父母根本沒回信,更別說賀喜了。黃秋榮知道她父母還在生她的氣,她心里也很難過。
到了1977年冬季,在茶山插隊落戶的重慶知青都通過招工招干進城了,黃秋榮因為和農民結婚,她失去了招工進城的資格,因為她嫁給了農民,她也就算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了,她只能在農村生活一輩子了。想想回城的同學們月月都開工資,都戴上了手表,她心里就很失落也很難過,她甚至開始后悔,后悔不該和劉建軍結婚。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就一個人偷偷流淚,她也想念自己的父母,她也想回城。
1979年初秋,知青大返城的浪潮席卷而來,猛然得到這個消息,黃秋榮高興的一夜未眠,她總算可以回重慶了,可以回到父母身邊去了。
可到了相關部門一打聽,像她這種情況還沒有回城的政策,要想回城,只能先解除和農民的婚姻關系。此時的黃秋榮再次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她雖然很想回到重慶,回到父母身邊,可她又舍不得劉建軍和可愛的女兒,還有這個生活了近十年的小山村。經過無數個日夜的痛苦掙扎,黃秋榮最終還是做出了一個讓她悔恨終生的決定——離婚,回重慶。
辦理離婚手續的那天,劉建軍眼中滿是不舍和無奈。他知道,自己留不住黃秋榮,也不能因為自己而耽誤她的前程。他只能難受地對她說:“秋榮,你放心地走吧,女兒我會照顧好的…”黃秋榮看劉建軍流淚了,她的淚水也奪眶而出。
回到重慶后,黃秋榮耳朵里總會響起女兒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劉建軍淚流滿面的樣子也時常浮現在她眼前。半年后,她母親辦理了退休手續,黃秋榮接班頂崗到船運公司當了一名調度,有了一份可心的工作,黃秋榮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點。為了減輕對劉建軍和女兒的思念之苦,黃秋榮天天努力地工作,試圖用忙碌來麻痹自己。
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會想起遠在黔江的女兒和劉成軍,她的淚水就會情不自禁地打濕枕巾。她開始后悔自己當初的決定,后悔自己為了回城而拋棄了丈夫和女兒。多少次,她在睡夢中哭醒。她很想回黔江把女兒和劉建軍接到重慶來,可那時吃糧要糧本,農村戶口很難在城里生存。還有她父母不同意她和劉建軍復婚,她只能把淚水咽在肚子里,茍且偷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領到工資,給女兒買一件新衣服,再寄一點錢過去。
這些年來,黃秋榮也很想過回到黔江,去看看女兒和劉建軍,可她始終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的過去。如今,黃秋榮已經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她還是一個人生活,一直沒再結婚。
今年開春,黃秋榮得到劉建軍去世的消息,她不顧身體的虛弱,一個人回到了闊別四十多年的第二故鄉,跪在劉建軍墳前哭了個天昏地暗。女兒雖然原諒了她,可她自己卻不能原諒自己,內心的愧疚和自責將會伴隨她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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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著覺的時候,她時常在想,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她是否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然而,人生沒有如果,那些曾經的遺憾和傷痛,都將永遠地刻在她的心中,成為她一生的痛。黔江,那里永遠有她思念的親人,也是她最對不起的人。
作者:草根作家(感謝黃大姐真情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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