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越南曾經接受中國大量援助，最后卻與中國兵戎相見，不是忘恩負義是什么？

很多人罵越南是白眼狼，卻很少有人探究越南為什么這么做。

有一句話說得好，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今天簡單回顧一下中越恩怨史，說一說越南為什么忘恩負義。

02

在說中越恩怨之前，先簡單說說越南近現代史。

中法戰爭之后，原先是大清藩屬的越南完全淪為法國殖民地，之后法國又拿下了柬埔寨和老撾，將這三個國家組成了法屬印支聯邦，首府設在越南河內。

1940年6月法國被納粹德國滅亡，維希政府接盤了法國半壁江山，繼續控制著法國在北非和印度支那的殖民地。同年9月，為了切斷滇越鐵路，封鎖中國的對外交通線，日軍開進了越南。

為什么說是開進而不是占領呢？因為維希政府是元首的傀儡，元首和鬼子是戰略不合作伙伴，日軍占領越南就是不給元首面子。直到1945年3月德國滅亡前夕，日軍才廢了法國在越南的殖民統治，把越南變成了純粹的日占區。

日軍進入西貢

5個月后，日本投降，胡志明領導越盟發動全國大起義，推翻了之前日本扶植的傀儡政權，建立了越南民主共和國。新政府宣布廢除與法國簽訂的一切條約，取消法國在越南的一切特權。

胡志明能主導越南嗎？顯然不能。

根據盟軍統帥部發布的第1號命令：越南北緯16度以北屬于中國戰區，最高統帥是蔣介石，其北緯16度以南是東南亞戰區，統帥是蒙巴頓。1945年9月，中國第1方面軍總司令盧漢指揮20萬中國軍隊開進了北越，格雷西將軍率領一萬多英軍開進了南越，接受日軍投降。

英國人不是單獨來的，他們還帶了法國先遣隊，英法聯軍一踏上越南，就開始恢復法國的殖民統治機構，重新武裝法國戰俘，企圖恢復當年法屬印度支那聯邦的地盤。

9月21日，法國第一批遠征軍開到越南，向越盟發動了進攻，越盟針鋒相對，胡志明號召全國人民行動起來，全力支援為保衛祖國獨立而奮斗犧牲的南部軍民。10月15日，法國遠征軍總司令勒克萊將軍率領一個裝甲師到達西貢，到10月25日法軍遠征軍總數已達2.5萬人。

法國大規模增兵越南，但胡志明最擔心的卻是中國。

五代十國以前，越南一直是中國的領土，獨立之后，越南也一直是中國的屬國。在越南人看來，中國是北方惡鄰，欺負了越南上千年，是越南獨立最大的威脅。

現在中國20萬大軍開進越南北部，來者不善，一旦中國和法國合作圍剿越盟，越南被中法瓜分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胡志明意識到危險性之后，開始精準公關蔣介石，蔣介石喜歡什么，胡志明就做什么，蔣介石最討厭什么，胡志明就堅決不做什么。

蔣介石最討厭共產黨，胡志明就宣布解散越共中央（名義上解散，實際上轉入地下），蔣介石不喜歡解放軍這個名詞，胡志明就把越南解放軍改名為越南衛國軍，還同意親華派在越南民主共和國擔任政府要職，頻頻向蔣介石示好。

投桃報李，蔣介石承諾不準法國在越南北方登陸，不準法國官員在越南北方復職，此外，越南民主共和國還獲得了中國的貸款，以及中國轉讓的日軍軍用物資。

蔣介石為什么要惡心法國人呢？

二戰期間，英美都放棄了通過不平等條約在中國獲得的特權，戰后，只有法國佬還不表態。

中國在國際上是四大國，也是反法西斯戰爭的主力之一，相比較而言，法國是二戰的戰敗國，對二戰勝利沒多大貢獻，靠搭順風車撿便宜，很令人鄙視。

蔣介石就是要拿捏一下傲慢的法國佬，讓他們長點眼色。

為了換取中國軍隊從越南撤軍，法國不得不于1946年2月與中國簽訂中法協定，廢除在華的一系列特權。

03

1946年中國軍隊和英軍撤離越南后，越南成了越共和法國人單挑的舞臺。

由于準備不足，雙方一直打打談談磨時間，直到1946年12月楓丹白露會談徹底談崩，法軍向越南發動全面進攻，越法戰爭全面爆發。

胡志明發表了越南版的“廬山談話”，號召全國人民“不分男女，不論老幼，不分宗教、黨派、民族，只要是越南人，就要起來打倒法國殖民者，拯救祖國”。

越法戰爭又稱第一次印支戰爭，其模式與中日戰爭類似：

1946年12月-1947年12月，戰略防御階段。10萬法軍全面進攻越軍，企圖速戰速決，越軍一分為二，一部分打陣地戰節節抵抗，一部分轉入農村，打游擊戰消耗法軍有生力量，廝殺一年，法軍傷亡很大，速戰速決破產。

1947年12月-1950年12月，戰略相持階段。法國增兵越南，使出“以越制越、以戰養戰”的老套路，扶持偽軍，封鎖、掃蕩、蠶食越軍解放區。越軍則發展出正規軍、地方軍、民兵游擊隊三結合的武裝力量體制，以小股部隊深入敵后，建立敵后根據地，開展游擊戰和運動戰。

在戰略相持階段，由于中國和美國的干涉，越南戰爭從殖民戰爭升級成了意識形態的戰爭。

1949年越共的處境極為艱難，在法軍猛烈進攻下，胡志明等越共領導人每天都在深山老林里轉移，越軍極度缺乏作戰物資，迫切需要援助。

此時，越南北方的鄰居發生巨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孤立無援的越南與中國和蘇聯等社會主義陣營連成了一片。

1950年1月18日，中國第一個承認越南民主共和國，并與之建立外交關系。胡志明喜出望外，不顧年事已高，艱難北上，請求中國援助。

中國很快做出了全面援越的決策，雙方商定先掃清中越邊境，打通交通線，然后把作戰物資運送到越南。

此后，羅貴波率領中國政治顧問團、韋國清率領中國軍事顧問團以及陳賡將軍進入越南，全面協助越南中央根據地建設，以及越軍的建設和作戰，其中包括整頓財經、整頓作風、政權建設以及發動群眾等等。

中國的作戰物資源源不斷的運往越南，越共則將部分軍隊開進中國邊境地區，接受換裝和整訓。中國出錢出人出物資，手把手將中國革命的經驗全部傳授給越南，包教包會。

說完了中國，再來說美國。

美國原本與越南沒什么關系，只是在二戰時期為了共同對付日軍，給過越盟有限的援助。二戰結束后，雙方又成了陌路人。

對于法國佬在越南搞的事情，美國起初并不支持。

越法戰爭爆發前，美國就明確拒絕派軍艦運送法軍到越南，之后法國求助英國，蹭船殺向越南。

越法戰爭爆發后，美國也很鄙視法國，認為法國很骯臟無恥，自己剛被盟軍從納粹的鐵蹄下拯救出來，就把從納粹那里學到的那一套用在了越南人身上。

不過到了1950年，美國對法國的態度來了個180度大轉彎——朝鮮戰爭爆發了，在聯合國軍中，法國友情贊助了一個團，人雖然不多，但態度很端正。

美國突然意識到，法國其實很重要：在歐洲，法國和聯邦德國是對抗華約的中堅力量，在亞洲，法國進行的印支戰爭，也是一場遏制紅色浪潮席卷東南亞的戰爭。

美國決定支持法國，給錢給軍火，還往越南派出了軍事顧問。

就這樣，美國也卷進了越南事務。

04

中國強有力的輸血，使越共逐漸站穩了腳跟。

在陳賡將軍的指揮下，越軍取得了邊界戰爭的勝利，收復5個市、13個縣鎮，法軍在中越邊界的防御體系完全崩潰，中越交通線被徹底打通，長達750公里的邊界地區成了越共鞏固的根據地，法軍被迫退守紅河三角洲。

1951年12月-1954年7月，戰略反攻階段。掌握戰爭主動權的越軍，相繼取得了三次平原戰役、西北戰役、老撾上寮戰役、奠邊府戰役的勝利，從法國人手里奪回了北方大部。

正當越南人打算宜將剩勇追窮寇時，中國的態度出現了變化。

朝鮮戰爭結束了，蘇聯新領導班子主張與資本主義國家緩和關系，和平競賽，不希望再發生戰爭。

中國方面，三年朝鮮戰爭耗費了中國約100億美元，為了支撐戰爭，中國不得不將進行經濟建設的資金投入到戰場，甚至被迫推遲第一個五年計劃，嚴重影響了國民經濟的發展。

朝鮮已經停戰，中國希望越南也實現停戰，從而獲得和平的國際環境搞建設。

此外，朝鮮戰爭后，美國將更多的注意力投入到了印支地區，如果越共乘勝南下，與美國發生沖突的風險激增，到時候中國很有可能再次卷入與美國的戰爭，這是中國最不愿意看到的。

法國方面，征戰連年，傷亡慘重，師老兵疲，勝利無望，國內民眾厭戰情緒高漲，也希望坐下來談判。

中蘇兩國都傾向于和平，胡志明只能同意談判。

1954年1月，在蘇聯外長莫洛托夫的斡旋下，美、英、法一致同意在日內瓦開會，討論和平解決朝鮮問題及印支停戰問題，越南代表范文同參加了會議。

日內瓦和會

在日內瓦會議上，中國主張越南應該像朝鮮那樣南北劃一條停火線，法軍全部撤出北越，越共全部撤出南越，然后南北進行普選，完成統一。

在這個方案中，越共可以獲得北方的城市，代價是放棄南方的根據地。

對于這個方案，越共十分不爽：越共進行的是游擊戰爭，在中部和南部有不少根據地，如果劃線停戰，那么南部和部分中部的根據地就要徹底放棄，大批游擊隊和黨政干部就要全部北撤，這對越共來說是難以接受的。

1954年5月7日奠邊府大捷之后，越共士氣大振，不僅想一鼓作氣干趴法國，還想乘勢拿下老撾和柬埔寨，完成印支統一。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的主張遭到了越共的強烈反對和不滿。

7月2日，中越廣西柳州舉行會談，北越人民軍總司令武元甲認為敵我雙方力量對比已經逆轉，如果美國不出手，北越兩三年內就可以統一整個印支。

中國方面認為如果越共南下，美國很有可能出手，不能冒險。

中國的擔心不無道理，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一直在提多米諾骨牌理論，越南就是東南亞的第一張牌，美國絕對不會讓越南這張牌倒下。

所以，中國要求越共趁法國主和政府還在臺上，抓住機會劃線停戰，否則一旦法國主和政府倒臺，強硬政府上臺，大舉增兵越南，美英也趁機攪進來，就危險了。

至于柬埔寨和老撾，中國勸越共不要幻想了，它們已經獨立，獲得了國際上的承認，如果對它們動手，在國際上會引起公憤，美國就更好做文章了。

經過中國方面的無數次苦勸，越共終于在現實面前低頭。

最后在日內瓦會議上，越法雙方同意以北緯17度線為界實現停火。

越共雖然低頭，但內部依然有很強大的反對意見，很多將領認為日內瓦會議是“慕尼黑”會議，阻礙了越南的統一，出賣了越南人的利益。

越南南方局領導人黎筍尤其不爽：南部根據地是他的地盤，是越共將士浴血奮戰打下來的，中國一句劃界停戰，之前的犧牲和努力全白廢，失去了地盤做依托，黎筍何以在中央立足？

黎筍不爽歸不爽，卻只能把仇恨憋在心里。悲催的是，1969年胡志明去世后，黎筍憑借高超的斗爭水平接了班。后來的中越戰爭，就是在黎筍時代爆發的。

一句話，日內瓦會議在兩國關系中埋了一根刺，如果說越共之前對中國懷有感激之情的話，那么此時感激之情已經被不信任感所取代。

05

日內瓦會議之后不久，法國將南越政權移交給阮朝末代皇帝保大，撤出越南。

隨后，美國支持南越首相吳庭艷發動政變，廢除保大帝，成立了越南共和國。

1950年代中后期，北越的戰爭思想再度抬頭，計劃在南方開戰武裝斗爭，統一越南。

中國此時正在趕英超美，自然不會同意北越的計劃，北越對中國更加不滿。

時間很快到了60年代中期，中國和蘇聯關系破裂，國內搞世界革命的激進主義熱情不斷升溫，反帝情緒一浪高過一浪。

抗美援越游行示威

于是，中國改變了之前的政策，決定再度支持北越抗美統一戰爭。

這一次，北越對于中國給予的援助，拿得理直氣壯，全無半點感激之情。

在北越看來，美國進攻北越是為了圍堵中國，北越不僅是在為自己戰斗，也是在為中國戰斗——讓我當緩沖國，戰斗在反美第一線，拿點援助理所應當。

基于這種想法，北越每次來要援助時獅子大開口，讓中國負責接待的人感到非常為難：同意吧，自己也困難，不同意吧，不支持反帝，帽子很大。有時候雙方徹夜討價還價，北越代表咄咄逼人，中國談判人員唇焦舌敝。

60年代后半期，北越和美國人都打累了，想回到談判桌上，蘇聯積極牽線搭橋，把兩方撮合到巴黎談判。

北越擔心中國有意見，向中國隱瞞了巴黎會談的很多事情，中國知道后很生氣：一面指責蘇聯是修正主義和綏靖主義，一面指責越南中了蘇聯人的奸計，對美國搞妥協投降，解決了美國的困難。

中國要求要北越不要對美國抱幻想，要準備再打三年，取得徹底勝利。

范文同不以為然地說：“畢竟是我們在與美國戰斗并正在打敗他們，我們對我們的軍事和外交行動負責。”意思很明顯，我們的事我們自己解決。

為了讓北越繼續戰斗，中國加大了援助力度。北越援助照拿，談判照談，不再理會中國的意見。

很快，外交部長陳毅約見北越巴黎談判首席代表黎徳壽，嚴厲批評了巴黎會談，指責北越失去了應有的立場，表示“中越兩黨和兩國政府已經沒有什么可談的了”。

1968年年底，中國援越部隊開始分批撤回國內，1970年，援越部隊全部撤回。人雖然撤了，但是援助一直都沒斷，反而有所增加。

中國為什么堅持要越南打下去？

一是與蘇聯爭奪話語權和領導權，對帝國主義越強硬越能體現正統；二是在中美華沙談判中形成更有利的局面，獲得更多談判籌碼。

直到1969年珍寶島戰役之后，中國開始尋求對美緩和，才不再反對越南與美國和談，并漸漸透露希望以和平方式解決越南問題的態度。

中國對美態度的變化，令越南深感不安。為了安撫越南，中國再次加大對越南的援助。

然而，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1972年尼克松訪華的消息傳到河內，北越既震驚又憤怒：我們遭到了背叛！

中國派人赴河內解釋，遭黎筍質問和奚落。不管怎么解釋，都無濟于事了。

與此同時，美國為了體面的撤出越南，以及為了在談判桌上獲得更大的籌碼，加強了對越南的軍事打擊，北越又把這筆賬也算到了中國頭上，他們認為正是后者的妥協和背叛，才讓美國肆無忌憚打擊越南。

至此，兩黨信任關系不再，兩國關系已然破裂。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關系破裂，援助一直沒斷。直到1978年7月，中國才完全停止對越南的援助。

06

近代以來，中越都是飽受欺凌的國家，民族自尊心極強，中國不愿意蘇聯對自己指手畫腳，翻臉了，越南也不愿意別人對自己說三道四，翻臉了。

一樣的道理。

所謂援助，不過是某一時期你情我愿的合作，一旦雙方遇到利益分歧，援助和友誼的基礎不復存在——這一點在歷史上反復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