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圍觀群眾

3月17日，李兆基故去之際，李嘉誠卻再度被推到聚光燈下。

對96歲的李嘉誠來說，李兆基可能算是“世另我”般的存在：同年出生，同年入局地產，都喜歡搞慈善。

如此相似的兩人，常被媒體猜測為“死對頭”——尤其是長江地產成立那年，李兆基次子出生，取名李家誠。

但其實，李兆基更像是李嘉誠的反面。

李嘉誠從內地上演“大撤退”，打包全球港口給美國財團，李兆基卻是堅定投資內地的先鋒；

李嘉誠的長實給老外搞大基建，李兆基給每個香港人通了煤氣，還用美食“拴住了”每個香港人的胃。

人們習慣了戴著有色眼鏡看待李嘉誠，港媒的聲聲“誠哥”也大多帶著幾分調侃色彩；而對李兆基，卻往往以“四叔”相稱，親切而不失尊敬。

李兆基，怎么就成了李嘉誠的反面？

對內地的不少人來說，對“二李”觀感上的差異，源自于兩者一次次的重大選擇。

李嘉誠對投資內地并不“走心”，第一財經曾如此報道——

“長和系”主要靠資金充足，利息率低，資金成本低的資金優勢在土地市場低價時抄底拿地，然后“囤地”慢開發，其最大的盈利部分來自于土地溢價空間。在上海、北京的部分項目可以賣上很多年，甚至南京的項目拿地一年多都不會動工，開發進程非常慢。

而在近些年，隨著李嘉誠不斷拋售內地資產，大眾對其疑慮又增加了幾分：

2013年出售上海陸家嘴東方匯經中心，同年出售廣州西城都薈廣場；

2014年出售北京盈科中心；

2018 年清空香港中環中心，累計套現數千億港元。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對英國基建領域的持續加碼——從電網、水務到天然氣，從港口、鐵路到電信，每一項投資都直指英國經濟命脈。也因此，李嘉誠被人指責——

“在大陸撈金，去英美納貢”。

這種懷疑在近日達到了頂點。3月16日，《大公報》發文稱《偉大的企業家都是錚錚愛國者》，歷數張謇、霍英東等前輩以商業報國的事跡，直言："若企業家只算經濟賬、不算政治賬，終將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言辭犀利，意有所指。尤其是在李嘉誠的長江和記將旗下23個國家和地區的43個港口賣給美國貝萊德牽頭的財團之際，其中包括巴拿馬港口90%的股權。

作為全球海運的關鍵節點，這意味著21%的中國外貿貨船將可能處于美方威脅之下。美國《華爾街日報》直言，這是 "美國對華競爭的關鍵勝利"。

李嘉誠處于風暴中心之際，恰逢李兆基離世，媒體重新打量李兆基卻發現，李兆基一家在投資內地這件事上，從未變過。

2019年5月28日，李兆基正式卸任之際，遠在北京的恒基中國，爆冷以30.2億元的總價摘得北京朝陽區孫河地塊，溢價率23.3%，6.9萬元/平方米的單價創下了區域新高。

與恒基多年來在內地的低調作風不同，分析人士傳言稱，這或許意味著恒基再度強化對內地資產的偏好。

時間再往前倒，你會發現李兆基對內地資產的偏好其實從未變過。

上世紀80年代，一批愛國港商北上投資內地市場，霍英東、李兆基率先在廣州試點，時至今日，廣州地產和城建的不少靈感，都源自李兆基。

在番禺洛溪新城，李兆基建造了一批大型住宅項目，是國內最早一批新式小區；

在海珠，恒基參照香港地鐵開發模式，推進廣州海珠廣場舊改項目，該項目后續被建成為星寰國際商業中心。類似的項目還有芳村站TOD地塊等，如今被越秀、龍湖、萬科等競相追捧的TOD模式，本質上也源于李兆基的引入。

夸張點說，李兆基或許曾想把廣州建成第二個香港。

廣州之外，李兆基一路北上：

在一線城市，“北京十大建筑之一”的恒基中心，地標之一的北京環球金融中心，上海徐匯區第一高樓上海星揚西岸中心都是他的代表作。早在1996年，恒基持有22個內地地產項目，估值137億港元。

在重點城市，恒基向沈陽、長沙、成都、南京、蘇州等城市布局，2008年末內地土地儲備面積達到1.16億平方尺，還打造了沈陽國際金融中心等地標。

如今，內地開發商奉為圭臬的“核心一二線城市”、“地段為王”等理念，其實也是李兆基影響的結果。

不可否認的是，在中國經濟尚無明確方向，急需引路人之際，李兆基確實扮演了重要角色。

相較中國內地，香港民眾對“二李”的感受也許更加直接。

港人常對李嘉誠口誅筆伐的一大原因，是認為其壟斷土地，抬高房價。

但事實上，要論土地儲備量，恒基才是遙遙領先。摩根大通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6月，恒基土儲面積為4460萬平方英尺，冠絕4大開發商。

那為什么在風暴中心被“毒打”的是李嘉誠，而李兆基卻總能在洶涌輿論中獨善其身？

因為要贏得一群人的心其實很簡單，只需要給他們提供便利便宜的生活服務即可。

毫不夸張地說，在香港，李兆基就是名副其實的“基建狂魔”。

香港從不缺從零到億的富豪。上世紀70年代，像李兆基、郭得勝、李嘉誠、鄭裕彤等這班智慧膽識并重、眼光和韌力俱全的華資企業家形成了群雄并起的局面。趁英資企業仗著一百多年的順風順水，顧盼自豪之際，利用本港房地產的興旺，在這二十年來建立起很多數百億至過千億的企業來。

而港人對李兆基獨特感情的來源，或許就是無論香港經濟順逆與否，其80%以上的資產都留在香港發展，且始終以香港作為自己的投資重心。

比如90年代中后期，不少人狂呼以低成本的土地儲備建造高回報的樓宇，贏取50%或以上邊際利潤的好日子已經一去不返了。彼時的李兆基依然成竹在胸，滿懷信心，甚至加大了投資力度。

比如在將軍澳修建600萬平方尺的住宅，內含100多萬尺的大型商場；

比如港鐵中環TOD440萬尺綜合體；

比如上水、粉嶺總面積為160萬平方尺的商業住宅等。

一系列項目中最引人矚目的，要數投資400億港元的“香港站”TOD，作為香港近年最重要的基建設施之一，其連接本島與新機場，是整個香港交通的總樞紐。當時竣工后，更是成為全球第四高樓，讓每個香港人與有榮焉。

除此之外，李兆基通過旗下的中華煤氣公司，還把煤氣引入了每一個普通香港家庭。

此前，由于產能和管道缺乏，煤氣在香港是富貴人家的專用物。1993年后，李兆基在大埔新建多個煤氣廠，每日新增煤氣量840萬立方米。

同時，李兆基還鋪設了一條3500千帕的輸氣管道，從新界的荃錦公路貫通至遠郊大嶼山。

更關鍵的是，李兆基還十分聽勸。香港民眾認為煤氣雖便捷干凈，但用具款式偏古板，且不適合本港行情。德國進口的煤氣熱水爐品質雖上乘，但體積太大，不適合香港狹窄的家居環境。于是，李兆基積極引進日本產品，甚至鼓勵日本供應商在中國內地設廠，降低成本。

相較之下，李嘉誠的長江基建重心則不在香港。其主要投資為給香港本島及南丫島供應電力的香港電燈，以及為香港提供水泥等建筑材料的青洲英坭，其余投資則均以海外為主。

而基建之外，香港人的胃也認李兆基。

翠亨村，地道順德菜和客家菜是招牌，廣東點心也同樣聞名，招牌蜜汁叉燒和“翠亨靚一雞”更是香港人都不陌生的名字。

翠亨村屬于美麗華集團，如果你曾漫步尖沙咀彌敦道，一定會被一家裝飾前衛現代的酒店吸引——美麗華（the mira）酒店。這家曾經的教會小旅館，被中山籍商人楊志云買下，如今已經是來香港的諸多網紅打卡地之一。

這家酒店一度被李嘉誠看上，彼時楊志云之子為保住祖業，向李兆基求助，后者與楊志云是多年老友，為此不惜橫刀從李嘉誠手中奪下美麗華，還承諾自己只做股東，不干涉經營，這才有了香港人的美食地標。

李兆基的離世，不由得讓人唏噓，香港四大家族，走到了歷史的岔路口。

1990年10月，79歲的郭得勝心臟病發，與世長辭。李嘉誠、鄭裕彤、李兆基、霍英東、包玉剛、邵逸夫等商界精英紛紛出席葬禮。有媒體評論：“這幾位扶靈者，就已經掌握了大半個香港的經濟命脈”。

時至今日，這些精英大多都已凋零。四大家族黃金時代的榮光，只剩下了96歲的李嘉誠一人。

但新的力量，已然成熟。

早在2015年股東會上，李兆基已透露過交棒計劃部署。次子李家誠負責香港業務，長子李家杰則主要負責內地業務。

在數個公開場合，李兆基都稱贊兩人“表現均為100分。”

這可不是父親給兒子留面子，而是實打實的“戰績”。

1995年，政府拍出九龍市中心一處住宅用地，多家房企志在必得，恒基也不例外。但李兆基卻像是胸有成竹，拍地前最后一小時還在反復研究如何遷就地皮上的那些百年老榕樹，要把它們保留下來成為日后興建花園洋房的一大特色。

當日，李兆基的三名親信選擇在拍賣場的顯眼處坐下，令人感覺這就是恒基的代表，而真正的代表則獨坐后排，冷靜旁觀，孤身作戰。

數論競標后，恒基競得該地塊，全港傳媒的財經記者都撲向了那個陌生面孔的代表，千言萬語只有一句話：

“你是誰的部將？”

后者微微一笑，正是恒基李家誠是也。

恒基李家誠初次亮相，就在群雄環伺的香港地產圈撕開了一道口子。此后，李兆基和經驗豐富的恒基大將一般只幫他在買地前搜集資料，決策定價、出手買入都是李家誠的手筆。

此后李家誠買的九龍市中心那塊地皮，在1997年時升值1倍，最少都有30%左右的升值。

負責內地地產的李家杰，也沒閑著。

李家杰的恒基中國向來走的是與內地房企“聯姻”開發的路子，但過去幾年樓市遇冷，李家杰合作較多的那些民營房企一個個扛不住了。

但這并未阻擋李家杰投資內地的步伐。

2022年底，恒基與華潤置地簽訂戰略合作協議，布局粵港澳大灣區；

2022年8月以4000萬競得福州首例現房銷售地塊；

李家杰對二線城市情有獨鐘，位于成都的最多，達648萬平方尺。內地拿地數量綜合已與香港持平。

在李兆基的耳濡目染下，李家杰和李家誠繼承了恒基的投資風格，仍以香港和內地為主。

而96歲的李嘉誠也早已規劃好未來：長子李澤鉅接手長實和和黃的基本盤，次子李澤楷自由發揮，老爹在背后出錢出力。

自由發揮的空間也讓李澤楷展示出了與父輩截然不同的投資偏好。

李澤楷對香港及內地資產亦情有獨鐘。其富衛集團一度傳出棄美赴港IPO，與華泰證券合資的華泰柏瑞的量化生意，還管理著近4000億元，全市場規模最大的滬深300ETF。

中國資產價值重估的背景下，四大家族新生代的故事，恰恰證明著那個顛撲不破的真理——

資本家的眼里不只是利益，還有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