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丨《人民司法》2021年第7期
景來律師導讀
1957年的反右運動打倒了55萬多(當年全國大中小學教師總數才250萬人)敢于直言的知識分子和干部,90%以上的各個領域的知識精英和學術權威幾乎都被打倒,讓整個學術界、科學界的研究工作由此中斷了20多年,可以說是一場荒唐而慘痛的文化和科學浩劫。
這55萬多右派1980年代被全部平反,其中許多人都被折磨死了,最終活下來的人的最寶貴的科研年華也都被浪費了,建國之后都沒有任何研究成果,想起來讓人唏噓!
從人民大學一位干部的回憶中,可以體會到反右運動的荒唐和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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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吳老救了我
1957年的反右派,在我的一生中留下了深刻的記憶。若沒有吳老(玉章)的幫助和保護,我必定被打成了右派,那么后半生的我將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吳玉章
但在吳老的鼓勵下,我也積極地參加了反右派的斗爭,特別是參加了反對社會學領域中的右派。在把費孝通等著名社會學家打成右派的錯誤中,我也有一份責任。對此我在1979年當面向他承認了錯誤。
所有這些,在我的腦際刻下了很深的痕跡,它不時會涌現出來,使我的心情無法平靜。因此,我必須如實地把它寫出來,讓后人知道這一段痛史,以便根據真實情況來評判各人的是非功過。
林則徐被貶到新疆后,曾哀嘆:“白頭到此同休戚,青史憑誰定是非?”我認為,只要能把歷史的真實情況保留下來,青史的是非盡可由后人去評定,當事人又何必去管它呢。
1955年“胡風事件”中,人民大學馬列主義教研室的謝韜被捕了。在解放初期,謝韜和胡華是北京宣講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著名人物。謝韜由于為胡風寫給中共中央的“萬言書”提過意見并參加了修改而被捕。
他的被捕引起的震動不小。經過吳玉章的追查,羅瑞卿(公安部長)很快就說是抓錯了。但又不能釋放(因必須經過最高領導同意才行),于是決定讓他到被關押的戰犯中去做工作。
在清查“胡風分子”時,何干之也名列其中,就在要逮捕何干之那天晚上,恰好我因公去杭州趕回了學校。人民大學副校長鄒魯風把我找去征求意見,因為我堅決反對,公安部的同志才沒有把何干之抓去。
緊接著“胡風事件”之后,機關內部又展開“肅反”運動。我是人民大學肅反運動五人領導小組成員之一。
當要把一個1946年就已將歷史問題交待清楚的教師定為歷史反革命時,我提出了反對意見。大家也同意了我的意見。但后來又偷偷地仍把他定了歷史反革命。我聽說后很不滿意。因此我對1955年的這些政治運動是心存不同意見的。
02:“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方針讓我產生幻想
但1956年提出的“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方針,又引起了我很大的幻想。因為從1956年起,我開始被高教部調去編寫《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通史》的教材,覺得在“百家爭鳴”的方針下從事歷史研究大有可為。
同時,全國政協建立了社會主義學院,請吳玉章任院長,楊明軒、千家駒、聶真任副院長,要我去任教務長并講授革命史。
統戰部在社會主義學院提出三不方針(不抓辮子、不打棍子、不戴帽子),這樣就使得社會主義學院的教學和討論都非常活躍,全校充滿了歡樂氣氛。
1956年中共召開了第八次代表大會,認為暴風疾雨的階級斗爭已經過去了,今后應該專注于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從而使全國的政治氣氛趨向緩和,人們對前途都充滿希望。
1957年之初,毛澤東提出中共要整風,希望各民主黨派幫助。各民主黨派及各界人士紛紛發表意見。
開始意見較緩和,大家都高興。后來意見提得尖銳了,人們的心情也開始緊張。等到有人提出國家的領導要“輪流坐莊”時,毛澤東生氣了,便發動全黨實行反擊,一下把55萬人都打成了右派分子,并給他們以嚴厲的處罰。
大多數是勞動改造,直到“文革”后才恢復名譽;有不少人從此耽誤終身,甚至丟掉了性命。
1957年反右派初期,我沒有積極參加。因為1956年我被調去編寫教材,連黨的組織關系(臨時的)都轉到高教部去了。
為了逃避承擔一定的領導責任,我星期日都不回家,以免碰見人民大學的領導人(那時我和他們同住在東四六條38號)。
我平時在近代史研究所編書組工作,假日則回西郊人民大學革命史教研室,與何干之為鄰。我們兩人對當時的形勢都很關注。我最擔心的是怕他要挨整,因為“胡風事件”牽連著他。我主張他要對反右派表現積極,但又不可多說話,而且說話要特別謹慎,以免被人抓住辮子。我們當時哪能想到,人民大學的領導竟要把右派帽子往我的頭上戴呢?
當時,人民大學的反右派斗爭正搞得熱火朝天。因為我事前知道黨的策略,我想什么話都不說,等一陣熱潮退去也就完了。
誰知就在把吳景超、李景漢等人打成右派后不久,人民大學的領導人(黨組書記)竟然想趁機通過北京市委把一頂右派帽子安在我的頭上。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實在可怕極了!
就在我從編書組回到西郊的一個晚上,黨委辦公室的一個好同志,匆匆忙忙地把剛出版的《黨內參考資料》(北京市委的內部刊物)送給我,要我立刻打開來看。
我打開一看,呀,不好!那上面在顯著地方,登著一則人民大學反右派的報道:
人大黨委常委李新居然擅自召集校務委員會,讓大右派分子吳景超、李景漢參加,引起廣大群眾不滿,連黨外教授趙錫禹等人都提出了批評意見。
這個報道讓讀者看了,一定認為李新是吳景超、李景漢的后臺,是隱藏在黨內很深的右派分子。
我看了這個報道,怒不可遏,來不及和何干之打招呼,就立刻趕回城里。回到家中,我連忙寫了一封要求更正的信,準備送交《黨內參考資料》編輯部,希望他們于下期登出來,以正視聽。
在要發信的時候,一想這么大的事情,還是該先請教吳老才好。我于是拿著信和刊物到吳老家去。我見到吳老的時候,雖然很恭敬地喊了他一聲,但余怒未息,心里還是氣鼓鼓的,吳老一定看得出來。
我把刊物翻到登報道的那一頁,和我要求更正的信,都放到吳老的茶案上,希望吳老看一看,并指示我是否可立即發出或需要如何修改。
吳老客氣地笑了一笑,便用鎮紙石把兩樣東西壓住,然后,對我說:“你先到書房休息一下,看看書吧。”
吳老的書房,就在他辦公室旁邊,我平常見他的時候,常到里面去看書。但今天進到書房,什么書也看不下去。
稍等一會兒,我又走出來,走到他坐的沙發旁邊。還沒等我開口再問,吳老就說:“別急嘛,先看看書,冷靜冷靜再說。”
我這時的心情,也確實冷靜下來了。我想吳老見我這么急,他卻一點也不急,這其間必定有道理。我于是從報架上拿下一些外地報紙來看。我估計吳老已經看完了我的東西以后,才慢慢地回到客廳。
這時,吳老手中拿著我的東西,見我走到他面前,便又把它們壓在鎮紙石下面。過了許久,吳老也不說話。
我實在沉不住氣了,便開口問道:“吳老,您看我的信可以發嗎?”
吳老沉吟了一會,才回答說:“他們就是要你跳嘛!”只說這么一句,就不再說了。
坐了一陣,我只得回家。回到家中。我仔細揣摩吳老那句話,“他們就是要你跳嘛!”看來,這封信是發不得的。
《黨內參考資料》是市委的黨刊,你若有不同意見,就可能說你反對市委,我于是感到去請問吳老這一步是走得太對了。
當天晚上,吳老又派警衛員叫我去。他親切地對我說:“反右派是毛主席決定的嘛,你怎能不參加呢?我已經跟胡錫奎校長說了,他會找你談的。”
03:引蛇出洞
第二天,胡錫奎找我談話,說已經告訴高教部,要我回校參加反右派斗爭。并且分配給我就近指導城內兩個系的運動,這兩個系就是新聞系和檔案系。
檔案系運動的情況我現在已記不清楚了,但新聞系一次會議的情景至今記憶猶新。而且始終感到內疚。
那天是由新聞系召開北京新聞界的座談會。系主任安崗要我主持會議,我于是請大家對黨的新聞工作發表意見。
大概到會的新聞系統的人員都不知道我黨這次“引蛇出洞”的策略,他們的發言非常激烈,對我黨的新聞工作提出了尖刻的批評。
在會場熱烈情緒的鼓舞下,安崗也忍不住起而發言了。他說:“毛主席就不斷說,他最不愛看《人民日報》,死板板地……”
我連忙暗地里扯了他兩次衣服,希望他及時停止發言。但他的興頭很大,一直講個不停。不得已,我只好宣布休會一刻鐘,隨后再繼續開會。
在休會時,我把安崗拉到一旁,嚴厲地批評了他一頓。等續會時,我故意問安崗是否繼續他的發言,他說他的意見已經講完了。我于是請別人發言,特別請校外的人發言。
這時,彭子岡起來發言了。她說話時激昂慷慨,首先批評《人民日報》,說它擁有那么多的人,花了那么多的錢,結果卻完全脫離群眾。她問道:“現在,誰還喜歡《人民日報》呢?連毛主席也不愛看了。”說到這里,會場上為她鼓起了掌聲。
她隨即又說:“《大公報》人手不多,經費又少,但就是效率高,不但消息快,而且文章好,有許多文章,很快就流傳全國……”她越說越有勁,還是她的丈夫徐盈勸阻了她,她才結束了發言。
這次座談會的記錄,根據校部要求,很快就整理出來上報了。彭子岡就是因為這次發言被劃成了右派,因為安崗是新聞系主任,記錄對他的發言記得很少,上報時可能又有刪節。彭子岡是校外來參加會議的,又是名記者,而且那天她講得最多、最激烈,所以記錄對她的話記得最詳細,后來根據記錄來劃右派,她自然就無法逃脫了。
彭子岡是彭華的姐姐,而彭華在抗戰時期,一直和我在青委系統共事。1946年,我在北平軍調執行部工作的時候,彭子岡和徐盈都成了我的好朋友。我在4月3日滕公館事件后招待記者,還是由子岡用電話新聞的方式把消息刊登在《大公報》上。從此,直到全國解放后,我們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友誼,而這次座談會竟使她被劃成了右派。
這次,我客觀上保護了安崗,為什么不能保護她呢?倘若能事前給她打個招呼,不是也可以使她免遭大難嗎?我為什么沒有那樣做呢?真是太不夠朋友了!對此,我一生引以為憾,始終感到內疚。
04:林希翎和葛佩琦
這時,人民大學的反右派斗爭正走入高潮,全校大約已有400人被打成了右派。
劃右派要經過黨的常委會討論。李培之和我在常委會上,盡量把各系上報來要劃右派的人減少,故意挑剔某某人的條件還不夠,或情況還不夠具體,希望拿回去搞清楚了再說。這樣推、拖的結果,就少劃了些右派。
但有的系,由于領導人的心胸狹窄,借機整人,就是抓住一些人不放,非把他們打成右派不可。
例如經濟系有個青年教師孟氧,注釋《資本論》出了名,但系領導嫉恨他,要把他打成右派。幾次送到常委會討論。常委多數同志“愛才”,說小青年說幾句怪話不能算反黨,應好好地教育他、教訓他。但系里最后硬是找到了他惡毒攻擊黨的“罪證”,終于給他扣上了右派的帽子。
在高潮中斗得最激烈的是林希翎。她本名不叫林希翎,因為在批判《紅樓夢》研究中,她羨慕毛主席表揚了李希凡和林希翎才改成了這個名字。
林希翎
她本是法律系的學生,但隨后研究《紅樓夢》并寫出了頗有見地的文章。吳老認為她是個人才,在頤和園里為她專門找了一個地方供她寫作。
后來人民大學還專門開了一次《紅樓夢》研究的學術會議,把李希凡(曾在人大學習過)和他在山東大學的老師吳大琨請來參加了會議。吳大琨就是參加了這次學術會議后才調到人民大學來的。
林希翎因研究《紅樓夢》出了名,反右派恰好輪到了她頭上。她不但會寫文章,而且會說話,因此,開她的斗爭會很不容易。
黨委從全校找到了一批能說會道的積極分子,事前作了很充分的準備,并經過“預演”之后才召開幾千人參加的斗爭會。
但在斗爭會上,積極分子的發言卻不斷被林希翎駁倒。主持斗爭會的人無法,只得領著群眾高呼口號,才能將她壓倒。
像這種斗爭的準備和召開過程,我是從不參加的,但聽到情況后也覺得十分滑稽可笑。據說當時北京大學斗爭譚天榮的情況也是如此。因此,林希翎和譚天榮一時成了北京學生界的著名人物。
他們被打成右派后,當然是弄去勞動改造,甚至受到異常痛苦的遭遇。直到“四人幫”倒臺后,右派才得到平反。
人民大學黨委把給林希翎平反的決定派人送去給她時,派去的人以為她會感激涕零,誰知她卻不甚答理,于是,這人便把平反決定帶回去了。這樣,林希翎便成了很少幾個沒有平反的右派之一。
80年代,林希翎被允許出國。臺灣把她請了去,希望她能罵中共,給臺灣說幾句好話。但她并不罵中共,她也不給臺灣說好話。人們以為她一定會到美國去,但她卻去了法國。顯然,她到美國謀生會比法國容易。但她有頭腦,認為這樣做要高尚一些。現在不知她怎樣了?寫到這里,實在令人嘆惋。
在反右派斗爭的高潮中,人民大學教師葛佩琦被打成右派也是轟動一時的事件。
葛佩琦
葛被劃右派沒有經過黨委常委的討論,所以當時我對這一事件的經過并不很清楚。現在,為了寫這篇回憶錄,我特地查閱了他的傳記和他1991年出版的回憶錄。
原來葛佩琦是個老黨員,他對黨并沒有什么不滿,也不想在整風中對黨提意見。人大黨委召開黨外人士座談會,他一再謝絕參加。后經反復動員,他勉強參加了,在會上說了幾句很一般的話,但就是這幾句話,被任意篡改歪曲而打成右派分子。
他發言的原意是:“外行辦不好大學,不要脫離群眾,不要看不起知識分子,黨員干部不要生活特殊化。要克服主觀主義、宗派主義和官僚主義。”
他是在1957年5月24日發言的。5月27日《人大周報》就刊登了他的發言。其中說:“不要不相信我們知識分子。搞得好,可以;不好,群眾可以打倒你們,殺共產黨人,推翻你們,這不能說不愛國,因為共產黨人不為人民服務。”
當天下午,葛就去找到人大副校長、黨委副書記聶真,指著《人大周報》上那段話氣憤地說:“這不是有意誣陷我嗎?”
聶真說:“葛佩琦同志,你不用著急,共產黨是實事求是的,登錯了。可以更正。”
6月8日,《人民日報》以葛佩琦發表反共言論為標題,報道了葛的發言說:“群眾總要推翻共產黨,殺共產黨人;若你們再不改,不爭口氣,腐化下去,必然走這條路。總有這么一天,這也是合乎社會主義發展規律的。喊萬歲也是沒有用的。”
葛佩琦在《回憶錄》中說:“我從來沒有說過這段話,《人大周報》刊登的……也沒有這段話。這段報道純屬捏造。”
他當即寫了更正信,6月9日親自把它送到了人民日報社(這封更正信,到80年代居然查出來了)。但《人民日報》不但不登更正信,還連續發表批判葛佩琦的文章。6月14日,《人民日報》以本報南京電、保定電、沈陽電,同時發表三篇批判葛的報道,當天《人民日報》還發表了《葛佩琦的學生痛斥葛佩琦》的文章。
15日,《人民日報》又刊登了某名人批葛的文章。于是,全國大小報刊紛紛發表文章,批判葛佩琦要殺共產黨人,一時形成批判葛佩琦的高潮。就這樣,葛佩琦被劃為右派分子。后來還定為“極右派”,判處無期徒刑。
從此葛佩琦受盡折磨。不僅他的妻子兒女因他而遭難,連他二哥的家也在1966年被紅衛兵抄了,他二嫂被打死,二哥被遣返回山東老家,病中無醫療條件,很快也就死去。
1975年,葛佩琦于不幸中得大幸。黨中央對關押中的高級罪犯(抗戰時期的戰犯和國民黨縣團級以上的罪犯)實行特赦。雖然當時“文化大革命”還沒有結束,但葛佩琦卻因有國民黨少將頭銜獲得了自由,而且回到了北京。
“文革”結束,特別是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葛佩琦為糾正對自己錯劃成右派、錯判成罪犯及恢復黨籍問題,到處申訴奔走。最后還是胡耀邦同志為他作主,才使他的問題全部解決。
在這一過程中,有許多好心人、好同志為他幫忙、出力,但也有些人、有些組織成了為他落實政策的阻力。人民大學黨委是當初把葛錯劃成右派的負責單位,按理應及早出來糾正錯誤。但直到1979年11月12日作出的《關于葛佩琦右派問題的復查結論》,還說葛“不屬于錯劃,不予改正”。
到1982年,張騰霄(曾在反“右傾”中受到全國性的人民公社討論會斗爭而被劃為右傾機會主義分子)擔任了人大黨委書記和副校長,他在全國平反冤假錯案高潮中,主張對葛佩琦的“復查結論”重新研究。結果是“對葛佩琦1957年劃為右派分子問題,進行復查,予以改正”。并沒有明確說明是錯劃。
直到1986年2月8日,中共北京市委的通知中才明確指出葛佩琦“被劃為右派的問題,屬于錯劃,予以改正”。
爭取糾正錯劃右派的同時,葛佩琦還向法院要求改正判罪的錯誤。1980年,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終于作出《再審判決書》,說:“經本院查明:原判葛佩琦的犯罪事實、性質和處刑都是錯誤的,應予糾正。”
葛佩琦要求恢復黨籍的問題,也于1983年5月由中共北京市委解決。市委組織部的決定說:“恢復葛佩琦同志的黨籍,黨齡從1938年7月起連續計算。”
要恢復黨籍,必須找到1938年的入黨介紹人證明,必須找到1942年在西安領導他作地下情報工作的證明人,必須找到1945年派遣他打入國民黨東北保安長官司令部、以少將督察名義為掩護做情報工作的證明人。
很幸運,葛佩琦所需要的這些證明人都找到了,而且都為他寫了材料。當然,這一過程也是很復雜、曲折的。
我仔細地看完有關葛佩琦的這些材料以后,深深體會到,要不是吳老的幫助,右派帽子肯定戴到了我的頭上。我后來的經歷,絕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如果沒有吳老的指點,我不是也會像葛佩琦那樣去要求更正嗎?而要求更正的結果是迎來全國的大批判!我有幸在他身邊工作,所以才能得救。
但是,他雖然救了我,卻救不了許多他愛惜的人才。甚至連他的一個外孫女婿,因為不在身邊(在河北工作),被打成了右派,他也救不了。對此,他雖沒有任何表示,但每當他的二外孫女(吳蜀平)來看他的時候,我從旁也能看出他內心的痛苦。
在吳老指導下,也在李培之等好同志的影響下,我在反右派斗爭中,絕沒有存心去害過人,而且是盡可能地縮小打擊面。特別是對一些青年,凡力所能及的都為他們說了話。但是,像林希翎那樣的“名人”,我就實在是愛莫能助。就是像孟氧那樣的人,我雖然說了話,開始也起了點作用,最后還是挽救不了。
1957年的反右派斗爭,高潮是在夏季,但一直延續到秋后,在某些領域和某些地區,仍在進行。例如:社會學領域的全國性反右派斗爭,就是秋后進行的。人民大學黨組織認為我對馬克思主義關手社會學問題有“研究”(或了解),就派我去參加了領導這場斗爭的黨組。
其實,我不僅對社會學毫無研究,就是對馬克思如何批判社會學也毫無研究。我只是在馬克思的著作中,看到他批判社會學鼻祖孔德的一些觀點。至于孔德的書,我一本也沒有讀過。
據我現在的記憶,批判社會學的那個黨組好像是直屬中央(或中宣部)的,組長是誰已記不清了,經常召集開會的是副組長趙守攻,他當時是國務院的副秘書長兼專家局局長。
趙和我在中共北方局共過事,他一見我非常高興。范老(文瀾)也參加了這個黨組,他是由科學院社會科學部派來的。
我見范老后,就向他談了我在人民大學的情況,并表示希望離開人大到近代史研究所去。他聽后對我極表歡迎,并說:“我那里是和書打交道的,不像和人打交道那樣復雜。”
此后,我就想法調動,最后,還是同吳老商量,先把我調到文字改革委員會過渡,直到1962年才正式調到近代史研究所。
范老和我雖然都參加了社會學反右派斗爭的黨組,但我們兩人都不積極,不過,對所有那些人被劃成右派,我們也都是同意了的。例如:對專家局副局長費孝通,趙守攻把他說得很壞,說費是個大野心家,因此,把費孝通劃為右派,我也毫不猶豫地表示同意。
1979年,中美剛建交,社科院就組織了一個代表團訪美,費孝通和我都是其中的成員。這時,我當眾向他表示道歉。他忙說:那不能怪你。我說:把你打成右派,主要的責任當然不是我,但我當時也確實把你看成右派了,所以道歉是應該的,而且也是真誠的。從這以后,他又發達起來了。不過,我們似乎也未再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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