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的武嶺老街還蒙著水汽,我循著若有若無的焦糖香拐進巷尾。土灶上的柴火正舔舐著黑陶罐,系著藍布圍裙的阿婆用長柄銅勺攪動琥珀色的湯汁,這是蔣氏家宴里傳承三代的秘制醬汁,正咕嘟咕嘟浸潤著整塊帶皮豬頭肉。
這座民國風情的院落曾是蔣家私廚的灶房,八仙桌上擺著的青花瓷碗還留著當年的月牙缺口。主廚老陳揭開蒸籠,二十年陳的紹興黃酒香裹挾著芋艿的粉糯撲面而來,這道"剡溪藏珍"要用奉化大堰鎮的紅芽芋,在竹蒸籠里歷經三蒸三晾,直到芋肉吸飽火腿高湯,入口即化卻棱角分明。
后廚傳來"篤篤"脆響,第五代傳人正在捶打特制的千層糕。摻著艾草汁的糯米團要經過九十九次折疊,每層夾著當季的烏葉楊梅果醬,蒸熟后透著翡翠般的透亮。最絕的是搭配的松花粉,得在四月清晨露水未干時,從四明山百年馬尾松上采集。
正午陽光斜照進雕花窗欞,我舀起一勺改良版"雪菜大湯黃魚",乳白魚湯里沉著金黃的筍片與墨綠的雪里蕻。八十歲的老食客用筷子尖挑起塊魚肉:"當年蔣先生每次回鄉,廚房要備三條野生大黃魚,頭尾做湯,中段香煎,魚骨都得熬成奶白色才算合格。"
暮色爬上馬頭墻時,灶間飄出帶著焦香的酒釀味。那壇埋在桂花樹下的酒釀圓子,用祖傳酒曲發酵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咬破糯米的瞬間,流心的芝麻餡混著淡淡酒香,讓人想起《金陵春夢》里描寫的家宴場景。
走出垂花門,墻角的青苔已漫過刻著"蔣廚"二字的界石。那些在蒸騰熱氣中模糊的往事,是否也像這道八寶醬鴨的配方,在戰火遷徙中悄悄改換了七味調料?或許答案就藏在老灶臺背后,那面被油煙熏黑的磚墻縫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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