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社會事件之下,《善意的競爭》這樣的劇集的含金量更在上升。它一定程度上促發著女性面貌的“新”,將其定格在【銳利】、【堅韌】、【主體性】之上;它亦重塑了女性的身份想象,除了內隱、溫順的【弱女】和強勢、獨立的【強女】之外,女性也可以擁有暗面、缺陷和欲望。
作者:條形碼????????????????????????????????????????????????????????????????????????????????????????????????????????????????????????????????????????????????????????????????????????????????????
編輯:藍二???????????????????????????????????????????????????????????????????????????????????????????????????????????????????????????????????????
版式:王威
近幾年來,隨著韓國女性在政治、文化等領域頻頻發聲、爭奪話語權,持續書寫女性細密生活和社會中結構性暴力的“韓女文學”應運而生,促發著更多女性的覺醒。
落到韓國影視中,先是改編自同名小說的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在引發韓國男性空前抵制的同時,也讓女性主義浪潮涌向韓國影視圈,接著《酒鬼都市女人們》《黑暗榮耀》《產后調理院》《苦盡柑來遇見你》等一系列女性題材作品橫空出世,不僅在韓國本土引發熱議,也在我們內地形成了新一輪對于韓劇、韓女的討論。
這些女性題材作品不約而同地以女性作為敘事主體,或講述大都市里浮沉的女性對待親密關系的迷茫與掙扎;或譜寫出一部部女性復仇史詩;或將女性生育所遭遇的痛苦一一剖陳在觀眾面前;抑或是以女性抗爭作為故事主線,耐心地刻畫著女性如何遭遇挫折,再如何一步步成長為現代女性。
不過,依然嚴峻的是,在影視作品之外,韓國娛樂圈和社會大環境對女性的絞殺和剝削,從未真正停止。遠的不說,最近的金秀賢事件便是這一現象的絕佳佐證,一直以溫柔深情男人設出現在大眾視野中的知名男演員,真正的面孔卻如此猙獰可怖,在權力結構下隨意操縱、引導、掌控年輕女性,韓女真實的生存處境由此可見一斑。
因此,年輕女性們渴望真正的女性群像作品的出現。在這樣的環境中,剛完結不久的高口碑、高熱度的《善意的競爭》,更顯其長久可貴屬性。戲外,編導團隊都是女性創作者,戲內,更是完全由四位女演員組成了主角團,“含女量”極高。
再向深遠處望去,《善意的競爭》在一定程度上翻新了韓女的面貌,將其定格在【銳利】、【堅韌】、【主體性】之上,她們不再是完美的圣母,也不再是救贖的基督,她們最終抵達了自己。
新女性:女性主體的回歸??????????????????????
事實上,在女權主義領域,對于“女性”的定義也并沒有標準答案。波伏娃在上世紀中期提出,“女人不是天生命定的,而是后天塑造出來的”,指向由來已久的“客體”屬性;在進入21世紀后,上野千鶴子進一步闡述女性應當拿回自我定義權,重構自我,成為現代女性覺醒的關鍵;然而,在后現代女性主義學者朱迪斯·巴特勒看來,“女性”只有在某個特定語言系統中,在與“男性”的對比關系中,才能獲得意義。
何為女性,女性主體又是否真正存在,身處現代社會的女性,迫切需要從文化產品中,尋找到具備力量感和指引意味的答案。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善意的競爭》無疑提交了更生猛的回答。
區別于東亞地區過往的校園、青春題材作品,《善意的競爭》對于女性角色的展演,維度更為寬廣,角色們因而存在可供觀眾想象、闡釋的巨大空間。
其中,劉在伊作為最大反派的女兒,其角色的復雜性,堪稱主角團之最。在前期階段,一方面,父權對于女性的塑造,在劉在伊身上得到了集中的展現,她被動地拋卻了女性本體;另一方面,她和姐姐之間被動形成的“競爭關系”,亦是在影射女性受到父權的蠱惑和操縱,將彼此當作資源競爭者,而非天生的命運共同體。
在劇中,劉在伊曾經多次提及該隱與亞伯的寓言,以兄弟的爭斗借喻她與姐姐之間微妙而疏離的關系,而這似乎也印證了巴特勒所說,女性主體的消亡。
無獨有偶,另一位女主角禹瑟琪同樣陷入了主體缺失的困境,因為一次春游的意外,她被迫成為了孤兒,也因此遭受了密集的校園霸凌,成為了他人暴力的承擔者,過度“他者化”讓禹瑟琪習慣了自我剝削,主體性搖搖欲墜。
至于四人團中的崔京和朱藝莉,前者過早萌發了性意識,而后者則過早意識到了傳統社會中女性被物化為性資源的本質,她們卻還是被囿于父權制為女性設下的競爭牢籠里,被優績主義捆綁,個體在青春期時對自我主體的探索被迫中斷。
事實上,在《善意的競爭》出現之前,韓劇中不乏關注女性主體性的作品,《假面女郎》中女主金貌美借由自己的復仇,向性暴力和男性凝視宣泄女性的主體意志,在《黑暗榮耀》里,編劇更是用了相當長的篇幅來講述文東恩如何通過對霸凌者的復仇,粉碎階級、性別與代際在她身上碾壓出的痕跡,從而尋回主體性。
隨著劇情的展開,四人團最終完成了主體的回歸,而《善意的競爭》的特殊之處便在于,它向觀眾陳列出的新女性的面貌,不僅充滿主體意識,更重塑了新的身份想象,除了內隱、溫順的所謂【弱女】和強勢、獨立的【強女】之外,女性也可以擁有暗面、缺陷和欲望。
新關系:擺脫極化,擁抱混沌
如果說《善意的競爭》為韓女鋪墊了一條更為寬廣自由的道路,那么劇中呈現出的【新關系】,則能夠視作對韓女和韓國女性主義的一種“致敬”。
在傳統社會的敘事語境里,女性關系往往呈現出極化的狀態,或是絕對的親密,或是絕對的競爭,無論是母女還是同輩之間,人們習慣性地認為女性關系是劍拔弩張、暗流涌動的。
但《善意的競爭》明確打破了極化的關系特征,更為渾沌的關系狀態從閘口中流出,曖昧、敵對、理解、信任、競爭……導演借由劉在伊和禹瑟琪,讓女性關系得以被重新解構。
實際上,關系無法完全從外部環境中剝離而出,劇中,劉在伊、禹瑟琪等人就讀于一所女子高中,該校的頂級大學升學率名列前茅,這也就直接導致學生處于高度競爭、資源重合的環境中,競爭,似乎是關系的唯一解。
然而,劉在伊和禹瑟琪之間,在關系伊始便是流動多變,競爭但又并非只有競爭的狀態。在這一階段,兩者處于“捕獵者”與“獵物”的角色操演中,劉在伊對禹瑟琪展現出了強烈的好奇心,而后者則迅速進入了獵物的扮演狀態。
兩者的關系第一次發生實質性的轉變,是禹瑟琪對劉在伊萌發了曖昧的幻想,值得注意的是,導演在此處并未將禹瑟琪錨定為同性戀者,而是通過間接委婉的方式,對青春期少女的同性幻想作了開放式的注解。
與此同時,劉在伊對禹瑟琪的在意,則伴隨著苦澀的失落感。作為和父親一樣缺乏情感聯結的“空心人”,在劉在伊的生命經驗中,死亡是微不足道的事情,痛苦是鮮少能夠體驗的情緒,她所能夠感知到的痛苦,便是想象自己最愛的小狗在某一天去世,直到某一刻開始,她也會時常想象瑟琪死亡的樣子。
馬爾庫塞在《愛欲與文明》里對于“愛欲”有著具體的分析,他認為愛欲是性欲的升華,是人的生命本能。而在弗洛伊德定義的壓抑的文明觀里,人性的本能需要被反復壓抑。
愛欲與壓抑的文明觀存在天然的沖突,也就意味著在競爭壓抑的環境里,在伊與瑟琪的關系里沖突與渾沌始終相伴而生。
非極化的關系實際上正是創作者對于父權制的隱形反叛,它指向女性關系的復雜,指向女性的具體和主體性,是一次觀念的更新。
新結局:從困境中破繭而出??????????????????????
在新時代新觀念驅使下的韓國年輕女性們,無疑擁有著難以磨滅的斗爭力量。小到游行的參與,大到標語的傳播,女性們敢于質詢也敢于發聲。
這種斗爭力量無疑感染了《善意的競爭》的創作團隊,它的結尾也并非是一般爽文的走向,而是有所犧牲和付出,同時充滿力量和新生感。
和劇外韓女們的處境類似,劇里的主角們同樣活在巨大陰影之下,無論是瑟琪被男性混混威脅,還是劉在伊的一舉一動都被父親時刻監視,女性的生存困境不言而喻。
除了父權制困境,“恐弱”所帶來的風氣助長了社達主義和內卷在環境中的滋生,人與人之間的聯結斷裂,人人都處于布爾迪厄所定義的“現代社會”里,即不斷受到外部社會競爭和績效評估的塑造。
如果說《某種物質》、《生吃》等身體恐怖片在歐美文化中擁有著難以動搖的符號意義,那么像《善意的競爭》中為了考試吞噬藥丸等現象,這種對身體的剝削和異化,則是熟諳“卷”字訣的東亞人難以磨滅的永恒記憶。
在《善意的競爭》結尾,劉在伊計劃了直播跳河事件,以自我犧牲完成了對父親的致命一擊,從而在高度緊繃和封閉的社會系統里實現了精神【弒父】和行為【弒父】。
在這一行為的基礎之上,四人團也從內卷的環境中習得了解放自我和重建聯結的能力。
無論是劉在伊、禹瑟琪最終完成了與他人親密關系的構建,還是崔京不再壓抑自我產生焦慮、學會正確釋放自己的欲望,抑或是朱藝莉選擇擁抱自身的女性特質、進入娛樂圈,都昭示出韓國新女性們拒絕讓身體變成存在方式,使其被社會準則塑造。
可以說,【弒父】只是第一步,如何在頑固的結構性困境中重塑自我,以更具主體性的方式重新【養育】自我,才是新女性們真正渴求的東西,即便在追尋的道路上勢必會遭遇重重阻礙,但這種決心,還是能夠帶給我們啟迪與感動。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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