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大家欣賞一幅地圖:
不帶任何附帶信息,你猜這幅中國地圖成于何時何地何人?它描述了那一朝的地圖?
看到長城燕山如一長蛇,大家就會了然,這絕非唐宋;
看到“北京”,大家也會知曉,這并非秦漢;
看到“南京”,大家會心一笑:原來這是明朝。東北角的“女真”確定了這一判斷。
那么你猜,這幅地圖作于何時?
總歸是在1368-1644年之間吧。你一定這么想。
至少也是南明顛沛流離路上的肇慶、武岡、安龍、昆明吧。
至少也得是十七世紀七十年代的臺灣吧。
答案能讓你嚇一跳:
這幅地圖作于1800年!
筆者初次在一本英文書里讀到這幅地圖的日期時,也震驚了——
1800年,明朝滅亡都一百多年了,燈影憧憧黑白莫辨的文字獄也轟轟烈烈一百年了,“朱三太子”也不知抓了多少了,三藩之亂早就煙消云散,甚或岳鐘琪、張熙之案的余波蕩漾也消停許久了,明朝遺老只存在于傳說和兩廣天地會了,臺灣的反清起義也鎮壓下去了,此時聲勢浩大的白蓮教也絕不會打出大明的旗號,弘歷老兒都去世了,嘉慶都親政了,紅花會和陳家洛恐怕也已經去了天山安享晚年了……那么,還有哪位遺民膽敢頂風作案,弄出一張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的混一圖出來?
答案居然是——朝鮮!
朝鮮王朝到了公元1800年,官方制作的“全國地圖”,居然還有著大明朝清楚明白的疆域、省份,居然還在文書中默認“大明”的存在!
讀到這幅地圖,筆者心頭一熱——這豈非19世紀初的“地圖開疆”?
也就是說,在明朝滅亡了快二百年時,朝鮮人依舊不承認清朝的存在。至少,在他們自己境內,絕不承認。
明朝時,朝鮮使臣出使北京,回來以后寫的日記叫《朝天錄》。
清朝時,朝鮮使臣出使北京,回來以后寫的日記叫《燕行錄》。
朝鮮人到了清朝境內,畢恭畢敬,奉命唯謹。一旦過了鳳凰城(中朝邊界)回到本國,就立即“故態復萌”。年號也變了,稱呼也變了。原來叫康熙,現在叫崇禎了。原來喊天子,現在叫“胡皇”了。原來說上國,現在說夷狄了。翻開《朝鮮王朝實錄》和朝鮮士人文章,諸如此類,族繁不及備載。
十八世紀末,朝鮮正祖曾經得意洋洋地對大臣們說:
中夏大地,悉染腥膻。海東朝鮮,獨保干凈。
另一種愛國方式出爐了——暗爽愛國,精神勝利法愛國。
地圖上東面紅彤彤的一片雖然毫不起眼,他們卻甘于這種不起眼,因為上面寫的是“朝鮮國”三個堂堂正正的大字。
他們自認為大明朝的朝鮮國。
他們是外國遺民。
上圖是洪大容。這位朝鮮名士于乾隆末年來到北京,看到西直門外有人家辦喪事時吹絲彈竹,非常不滿。他質問同行的浙江士人嚴誠和潘庭筠,這是何禮?潘、嚴二人支吾不能答。洪大容于是自豪地說,敝國雖小,然而一直遵行《朱子家禮》無礙,峨冠博帶、華夏衣冠也勝過中原現在的剃發易服。(《乾凈洞筆談》)
葛兆光先生總結說,對日韓而言,“明朝之后無中華”。而且,他們也都開始以中華自居。盡管中原大、日韓小,但其文化優越感卻與日俱增。至遲在十七世紀以后,中國和日韓已經是兩股道上跑的車、分道揚鑣了。
朝鮮李朝視清朝為犬羊夷狄,私下稱清帝為“胡皇”,稱清使為“虜使”。除對滿清的公文賀表之外,一切內部公文,包括王陵、宗廟、文廟祭享祝文,仍舊使用崇禎年號。
這一用,就用了二百七十年!
直到1897年,朝鮮王朝改成“大韓帝國”,則去掉了崇禎年號。而朝鮮末帝高宗在加冕為“大韓皇帝”時,明明白白在詔書中寫著:我是要繼承大明。
欣賞這幅1800年的“明朝”地圖,似乎能找到近代東亞悲劇歷史的答案。
似乎也能了然,為什么韓國人今天有著天朝上國般的自我心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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