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在這個局面其實比我們這些員工預想的慢了很多，國慶后開始發半薪，到現在都半年了矛盾才激化。” 哪吒汽車前算法開發主管秦薪（ 化名 ）這樣對知危說道。

關于哪吒 2024 年國慶后降薪加發半薪的操作，知危此前也報道過，從去年九月份開始，全部研發人員都要實現一定比例的降薪，并且在降薪之后每個月只發一半的薪水，另一半先欠著。

而就在前天，哪吒汽車又被爆出要優化研發團隊，供應商也堵在上海總部要債，更有甚者還當場打起地鋪的消息。

知危聯系了哪吒多位員工與供應商，確認以上消息屬實。

“ 現在應該只剩下一些工程的同學了吧，像智能駕駛相關的研發包括測試啥的年前都走完了。這每個月只發半薪誰頂得住？” 秦薪說：“ 研發事實上在國慶節后就不太工作了，沒有人下任務，每天就象征性地打打卡。”

“ 至于供應商，在我們還在職的那段時間，天天沒有事情做，就一直看他們來人討債，被帶走，再來人討債這個循環。”

據秦薪表示，之前已經離職的員工基本都沒有收到另一半薪水，有的同事算上離職補償已經被欠了有 5 個月工資。

“ 絕大多數人申請仲裁和法院強制執行都沒有動靜，就說這是群體性案件，一直在拖著。” 秦薪說道：“ 甚至有的在職員工就因為申請超過兩個月欠薪的那部分，公司直接當月工資就給發上海最低工資標準 2690。”

事實上，區別于極越的突然宣布公司沒錢員工工資社保斷交，哪吒的下坡戰線拉得很長，大部分員工從去年十月份開始已經陸陸續續離開了公司，以至于現在員工們很難有效聯合起來去維護自己的正當權益。

有兩名哪吒車員工向知危表示，他們已經在本周一（ 3 月 17 日 ）的部門會議上得到口頭通知，“ 公司破產了，周五之前大家都離職吧。”（ 當然，不排除這是一種促使員工主動離職的溝通伎倆 ）

但，更多的員工還是處在一種等消息的狀態，他們不知道每個月半薪的日子還能維持多久，去仲裁的話，又只能領最低工資，而在沒找到下家之前，離職一樣意味著社保斷交。

“ 夏一平起碼還會露個臉，而我們能看到的只是某些高層還在領著每個月一萬多的租房補貼。” 某研發工程師這樣對知危說道。

當然，公司那邊也并不是一點消息沒有，昨天下午（ 3 月 19 日 ）在上海普陀的辦公總部，公司還是與部分供應商舉行了一次以 “ 化債 ” 為主題的溝通會。

會議的結果也不出預料，公司沒錢，但給出了一個債轉股的方案，計劃將供應商對其 70% 的債權轉化為母公司合眾汽車層面的股權，剩余 30% 債權作為無息留債以現金方式分期清償，“ 希望和大家一起尋找活下去的機會。”

對于這個方案，某頭部電子電器供應商負責人胡為（ 化名 ）告訴知危：“其實這個方案幾個月前就在推進了。去年 10 月份開始它就一直在積極地推進債轉股，當時它把 300 多家欠著債的供應商分成了兩類。先是和頭部的還需要用到的供應商聯系推進債轉股，在那幾個月里，它大概把頭三十多家都解決得差不多了。那些欠得少的，比如幾百萬幾十萬的，就沒怎么管，所以才鬧到昨天那個地步。”

胡為表示，其實從供應商的角度來說，也沒別的路可選。反正也拿不到錢，做了債轉股，如果公司黃了，這就是投資失敗了，而不做債轉股，那就是壞賬了，更麻煩。

當被問到哪吒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拖欠供應商款項的，胡為說道，“ 其實最早是 2023 年 11 月份，那時候就有一個大的欠款，我們也溝通了，直到 2024 年 5 月份，才一次性結清。”

知危翻閱了哪吒的融資記錄，在 2024 年 4 月底，哪吒確實拿到了一筆九億多的融資金額，或許正是這筆錢幫哪吒付清了當時的欠款。

“ 也不是所有供應商都拿到了錢，據我所知，是只有欠款第一梯隊的那幾家才拿到了。” 胡為說道。

在那之后，包括胡為在內的大部分供應商就再沒收到哪吒的欠款了。

當被問到 “以哪吒目前的情況，還有可能在造車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嗎” 時，胡為笑了笑。“ 你這個就是送分題，這個事明顯是不現實的，就算它資金到位了，它也做不下去了。一個最簡單的道理，沒有人會買，你敢不敢冒著以后沒售后的風險去買？它現在車定價接近20 萬，你說你是花 20 萬買它，還是加5萬塊錢買輛小米？”

提到售后，事實上今年初，已經很多用戶都在網上反饋，他們的車壞了沒地方修。各地的哪吒店要么是退網了，要么就一直反饋沒有配件。

關于這個情況，秦薪向知危解釋說，“售后現在是沒辦法的，聽說備件庫都被查封了，公司也沒辦法給配件，不然售后維保也是一筆收入，另外公司不倒閉的話，供應商因為協議，也沒法生產配件，車主那邊也就卡住了。”

“ 之前我們自己的同事撞了車，都得大群反映情況，才能拿到個保險杠的件。”

秦薪表示，從他的角度來看，公司高層一直沒什么作為，導致現在各方面的困境都擰在一起，已經沒辦法解開那個結了。

關于哪吒是怎么從 2022 年的銷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胡為覺得最大的問題還是它的經營策略就是有很大的隱患。

“它前期在快速擴張的時候只重視銷量而不重視盈利，就注定一旦資金出現問題就會迅速惡化。包括現在我們覺得好像有某幾個車企跟它的風格很像，也都會有這種隱患的。”

“ 哪吒最崩潰的時間節點就是 2024 年，那時候它產能和銷量是完全脫節的，它 2024 年年產能是 40 萬臺，而 2023 年銷量都只有十三四萬臺。”

知危追問道：“ 為什么它突然要生產這么多車？它不知道買不掉嗎？”

“ 有兩個原因，一是 2023 年底它在沖擊上市，需要盈利，而它想到的辦法就是快速擴大產能攤薄成本，同時加大宣發以期賣更多的車；第二就是它想讓背后資方繼續投錢，而資方表示投錢可以，但需要看到銷量增長，出口增長以及帶動當地GDP，于是哪吒就干了一個很蠢的事。”

“它從 2024 年 6 月開始，就不顧一切地開始造車，就完全產銷脫離了。像 2024 年 8 月和 9 月的時候要求工廠一天不休息。那會兒應該是哪吒v，月銷量只有兩三千臺左右，它一個月生產一萬多臺。它還要保持大量的出口儲備，甚至做了很多以色列、沙特的車，那會兒以色列都還在打仗呢。”

胡為表示就是這個瘋狂的決定，讓哪吒的局面迅速惡化。

“ 開足馬力造車兩月之后，和資方的對賭算是達到了，哪吒本來以為可以立馬拿到資金，不過沒想到資方說錢可以給，但是分批釋放。比如這個月達到 1 萬臺，給五千萬，下個月達到 1 萬臺，再給五千萬這樣子。一下子哪吒的資金鏈就斷了，本來造車就虧錢，停車場擺的全是賣不出去的車，現在還每個月要壓 1 萬臺的資金。”

于是，供應商一但開始要錢，迅速就崩了，這才有了 2024 年 10 月份的降薪事件。

“ 它最昏的一招就是罔顧市場規律，為了討好資方，不根據銷量情況，只按最大產能去做。就是因為出了這個事，張勇被追責離開了哪吒。”

事實上，關于哪吒的下坡，內部員工也很多觀點，諸如領導層一言堂、沒抓住家用 SUV 風口、管理粗獷之類。

“像 GT 這款車投入了幾十億，賣了不到半年，直接把產線關了。張勇那時候就覺得同行都在做 SUV，資本市場上沒有故事好講，不如去做個跑車的的標簽。如果早點推出哪吒 L 說不定現在情況會好很多。” 秦薪這樣說著。

末了，秦薪又嘆息道：“ 現在說這些也沒什么用了，什么時候能把欠大家的工資發下來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