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3月19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和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進行了約1小時的通話。此前一天，特朗普和俄羅斯總統普京進行了約一個半小時的通話。這是美、俄、烏三方領導人就解決俄烏沖突進行的第一輪“間接三方會談”。

兩次通話都旨在解決延宕三年之久的俄烏沖突。經過特朗普兩頭溝通，三方就俄烏相互停止襲擊能源基礎設施、實施“部分停火”、進一步推進“海上停火”等問題達成了初步一致。

這僅僅是漫長和平進程的第一步。2014年，在烏克蘭頓巴斯戰爭走向停火的過程中，俄、烏、法、德四方反復磋商停火協議，每隔幾天就推出一個新版本；在前線，雙方士兵不斷違反臨時性停火協議，并將責任歸咎于對方。如今，俄烏沖突的戰線已從頓巴斯戰爭時的400公里擴展到上千公里，雙方的互信也進一步降低。

特朗普、澤連斯基于3月19日進行了約1小時的通話（資料圖）

特朗普變了，澤連斯基也變了

3月18日、19日兩天的俄美、美烏領導人通話，最關鍵的細節是：特朗普和普京真正“碰撞”了彼此的底線。

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學術主任科爾圖諾夫是美俄二軌對話的重要參與者。他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雖然普京和特朗普都在正式通話前公開提出過許多條件，但雙方真正的核心條件并不多。普京最在意的是，不想看到任何來自烏克蘭領土的對俄羅斯的潛在威脅；特朗普最在意的則是，要保持美國在烏克蘭的“存在”。

“俄羅斯能否接受烏克蘭依然是一個‘親西方’的國家，且美國在其中具有重要的影響力，甚至通過繼續向烏克蘭出售武器保持軍事影響力？這是目前懸而未決的問題。”科爾圖諾夫在美俄領導人通話前表示。

3月18日，普京在通話中對此作出了試探。根據克里姆林宮的通報，普京在電話中對特朗普強調，防止沖突升級和推進政治外交解決的關鍵前提是，完全停止對烏克蘭的外國軍事援助和情報支持。

美俄雙方的通報并未披露特朗普的直接回應。但是，3月19日，特朗普在和澤連斯基的通話中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同意和烏克蘭繼續“密切分享信息”。澤連斯基在通話中要求美向烏額外提供防空系統，尤其是“愛國者”導彈系統，特朗普也表示，同意合作“尋找可用資源，特別是在歐洲”。

顯然，特朗普對于軍事支持烏克蘭的態度，發生了一定的轉變。這和烏克蘭方面的變化也有關系。如果說3月11日的美烏聯合聲明只是“悄然”推翻了澤連斯基此前提出的“先有安全保障，再開始停火談判”的原則，那么3月19日的通話，就由澤連斯基自己親口明確了這一點。澤連斯基對特朗普表示，烏克蘭愿意接受“無條件停火”。

一位美國國務院前高級官員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此前烏克蘭聚焦于安全保障，是“偏離了軌道”，因為特朗普永遠不會給出安全保障承諾。該官員表示，烏克蘭不如向特朗普指出：烏克蘭愿意為自己戰斗，只是需要美國的幫助，而如果美國想要推動普京同意長期和平，就需要保證烏克蘭的戰斗能力。

烏克蘭方面的通報顯示，3月19日的通話中，澤連斯基確實向特朗普強調了“以實力求和平”的理念。而從特朗普積極答應提供“愛國者”防空系統的姿態看，他正在接受澤連斯基及白宮內“挺烏”人士不斷灌輸的這種觀點。

當然，給出支持的同時，特朗普也給出了新的條件：將美國和烏克蘭的“合作”從能源礦產開發領域進一步擴大。他對澤連斯基說，美國可以幫助烏克蘭運營發電站，“美國對這些發電站的所有權會是對這些基礎設施的最佳保護”。

《基輔獨立報》認為，特朗普可能盯上了烏克蘭的核設施，早在3月13日，特朗普就曾提出，誰將在停火后控制歐洲最大的核電站扎波羅熱核電站，“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控制烏克蘭核設施，也符合特朗普“進一步增強美國在烏存在”的目標。

對于特朗普的“得寸進尺”，澤連斯基并無明確回應，但從2月28日的“白宮爭吵”之后，烏克蘭總統似乎已經掌握了應對特朗普的正確方法。3月18日的美俄領導人通話后，按照計劃，特朗普必然將和澤連斯基通話，但烏克蘭總統還是主動發出了一段要求盡快通話的視頻，放低了姿態，也給了特朗普“主導進程”的滿足感。

澤連斯基面對特朗普放低了姿態（資料圖）

3月19日的通話中，澤連斯基亦反復恭維、感謝特朗普幫助烏克蘭實現和平。通話結束后，澤連斯基還發布聲明表示，相信在美國領導下，“今年就能實現持久和平”。他重申，愿意接受此前美烏已經達成，但遭到普京“婉拒”的全面停火共識。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駁斥俄羅斯聯邦安全會議副主席梅德韋杰夫關于“烏克蘭在菜單上”的言論，澤連斯基的用詞也比較委婉：“我不想冒犯任何人，但我們不想出現在普京的菜單上。”

梅德韋杰夫發表的關于“烏克蘭在菜單上”的言論截圖

有分析認為，在全面停火暫時無法實現的情況下，澤連斯基拿出和俄方相比更“友善”的態度，做出比普京更積極的姿態，是試圖將“阻撓和平”的責任推到俄羅斯一邊。俄羅斯亦認識到澤連斯基的策略正在奏效。在美烏領導人通話結束后，俄聯邦安全會議秘書紹伊古立刻“提醒”道：烏克蘭的憲法和議會立法依然禁止澤連斯基和俄方談判，必須解決這些問題才可能達成協議。

停火方案“回到原點”

本輪美俄、美烏領導人通話的另一個“成果”，是特朗普提出的“全線停火30天”方案在折騰一周多之后倒退回了原點。

在3月11日美烏高級別會晤前，烏克蘭方面和英、法等歐洲盟友拿出了首先停止遠程空襲和黑海敵對行動的“空中海上局部停火”方案。但在美烏會晤中，美方代表按照特朗普的要求“更進一步”，迫使烏克蘭背離和歐洲盟友的共識，同意在所有戰線完全停火30天。

然而，在俄羅斯軍隊于庫爾斯克戰線取得進展的背景下，俄方官員指出，全線停火事實上有利于烏克蘭。3月18日美俄領導人通話時，普京事實上并未同意“30天全線停火”，僅和特朗普達成了能源基礎設施停火的共識。雙方還同意就實施黑海海上停火及更全面的停火進行技術談判。

眼見美俄領導人回到了自己提出的最初方案，澤連斯基當然沒有意見。3月19日，美烏領導人在通話中一致同意能源基礎設施停火，并同意下一步討論將停火范圍擴大到黑海。雙方已指示下屬團隊解決相關技術問題。

據美國媒體披露的信息，3月底之前，美烏團隊將在沙特阿拉伯就協調和平步驟、實施能源基礎設施停火方案、制定更大的停火方案等問題進行會晤。此后，美俄代表亦將在中東地區就此展開會晤。但目前尚不清楚美、俄、烏三方代表何時才能坐到一起討論。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戰爭第一年，俄烏、俄美在二軌接觸中就提出了包括能源基礎設施停火、黑海停火在內的一系列降級方案及具體操作措施。科爾圖諾夫參與了這些會談。他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各種（降級和停火的）工具都是擺在桌面上的”，關鍵在于雙方領導層是否有政治意愿推進和談。

分析認為，當前俄烏雙方都看似積極應對和平進程、推進討論技術細節，讓特朗普認為停火在即，但考慮到普京的核心目標和特朗普的核心目標相互矛盾，且雙方在首輪磋商之后毫無讓步，和平進程的后續發展還很難判斷。

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高級研究員、白宮前高級官員查爾斯·庫普乾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美俄可能在短期內達成初步、局部的停火協議，但長期問題將不會得到解決，“只有停火協議，那就只會有凍結沖突，不會有長期和平”。

記者：曹然 編輯：徐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