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教室風扇轉得特別慢,冰鎮汽水里回蕩著蟬鳴的聲響,我們把誓言刻進木課桌裂縫,以為真心是枚萬能鑰匙,能打開所有名為“永遠”的鎖。
你送的玻璃瓶里養著紙星星,每個褶皺都塞滿抄來的歌詞。窗外的合歡樹飄落第六十三朵絨花時,我們正用修正液在窗框上寫對方的名字,白色液體凝固成雪,仿佛這樣就能把夏天凍在永恒的琥珀里。
操場鐵絲網攔不住蒲公英,就像年輕時的擁抱攔不住時間。你校服第二顆紐扣硌在我掌心,金屬邊緣被體溫煨得發燙,像枚微型太陽。我們數著舊火車經過的次數,把鐵軌震動當成心跳共鳴,卻忘了綠皮車終會駛向不同的經緯度。
那本共用的筆記本還躺在儲物柜底層,你的字跡在雨天會微微暈開,像哭花的眼線。橡皮擦屑堆積成小山,擦得掉算錯的數學題,卻擦不掉頁腳畫歪的愛心。老師說青春是道多選題,可我們固執地填了唯一答案,用2B鉛筆涂得漆黑堅實,以為這樣就能抵抗機讀卡的誤判。
后來才知道,真心是最易銹蝕的金屬。它卡在年輪里生出銅綠,讓回憶轉動時發出艱澀的響動。你留下的帆布鞋還在玄關,鞋帶系成死結,鞋底沾著那年操場跑道的塑膠粒——它們和誓言一起,在梅雨季長出灰白的菌絲。
十年后整理舊物,發現玻璃瓶里的星星褪成米黃色,像老照片里你的笑。某顆星星里藏著半句沒寫完的“如果”,墨水被歲月漂淡,筆畫斷在豎鉤處,像懸在半空的手勢。陽臺的晾衣繩突然斷裂,白襯衫墜地時驚飛一群鴿子,恍如那年升旗儀式上被你扯松的紅領巾,在風里撲棱成告別的旗語。
如今明白,永遠不是直線距離,而是環形山般的年輪。十七歲的季風曾掀起海嘯,把兩顆沙粒卷進同一片珊瑚礁,又在潮汐力作用下推向各自的洋流。那些沒寄出的信在抽屜里自行風化,字句碎成磷火,偶爾在夢境邊緣幽幽閃爍。
若重逢在平行時空的校門口,或許我們會相視而笑,把遺憾折成紙飛機,看它掠過紫藤花架,最終輕輕卡在當年漏雨的屋檐——像枚遲到的句號,溫柔地圈住那場未完成的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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