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7月，菲律賓叢林正午的陽光像融化的鉛水，透過層層疊疊的樹冠滴落在千田良子潰爛的腳踝上。

空氣中彌漫著腐殖質的酸臭，十米外的灌木叢忽然簌簌作響，她條件反射般縮進泥坑——又是美軍偵察機撕裂密林的轟鳴。十九歲的女護士攥緊發霉的繃帶，看著前方軍醫小隊像被驚擾的螞蟻般四散奔逃。

這支五十余人的隊伍已在雨林中跋涉二十七天。千田還記得初入叢林時，慰安婦們雪白的病號服在綠葉間閃爍，宛如飄落的櫻花。此刻那些布料早已化作襤褸的布條，纏繞在嶙峋的軀體上。

“第七天開始吃皮帶！”鹿毛中士的冷笑從頭頂傳來，這個岡山漁民出身的衛生兵正用刺刀剖開腫脹的樹根。千田望著他凹陷的眼窩，突然想起三天前失蹤的樸姓慰安婦。那天清晨她最后的尖叫卡在喉間，像被掐斷的蟬鳴。

卡加延河的支流在月光下泛著磷光，千田蜷縮在芭蕉葉下，聽著此起彼伏的腸鳴。腐爛的甜香突然鉆進鼻腔，她看見山田少尉的鋼盔在篝火中沉浮，沸騰的肉湯表面漂浮著半片指甲。金慰安婦的銀鐲在火堆旁閃爍，那抹冷光刺得她視網膜生疼。

“這是最后的蛋白質！”山田軍醫官的聲音裹著粘稠的夜霧。千田的胃袋劇烈抽搐，當溫熱的肉塊塞進掌心時，她想起了三天前渡河的場景：樸姓慰安婦像水鬼般敏捷，在河里撈起青鳉魚交給她，讓所有人吃了一頓飽飯——用鋼盔煮青鳉魚，那味道帶著著咸腥的鮮甜。

可是現在呢？現在他們卻殘忍地吃掉了她，吃掉了這個可憐的慰安婦。日軍在菲律賓戰敗后，小隊從醫院倉皇地撤進了山林，這個慰安婦一直跟著小隊，在路上她照顧了受傷的日本兵，還教大家捕撈青鳉魚吃。

她自始至終沒有被當成隊友，在餓得快死的絕望關頭，日本人還是殺掉了她。因為她是所有慰安婦中肉最多的，其他的人都變成了嶙峋的枯骨。如果不吃掉她，所有人都要餓死。

是鹿毛中士是殺人的劊子手，他將樸姓慰安婦騙到隊伍的最后，故意將摘到的青菜丟到洼地里，讓樸姓慰安婦去撿上來。樸姓慰安婦沒有任何戒心地走下了洼地，鹿毛中士搬起了一塊大石頭……

暴雨來臨了，最后的慰安婦正用鬼薊根編織草鞋。千田數著她突出的脊椎骨，像在數一串染血的佛珠。子彈蟻在腐葉間列隊爬行，山田的注射器在雨幕中折射出幽藍的光：“別怕，這是盤尼西林。”

山田軍醫官的白大褂早已變成襤褸的裹尸布，卻依然保持著帝國軍醫的莊嚴。當針尖刺入皮膚的瞬間，千田看見那個總愛哼濟州島民謠的姑娘突然躍起，枯瘦的腳掌深陷進泥沼，密林深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嗚咽。

千田數著樹皮上的刻痕，第十道劃痕滲出的樹脂像凝固的血。鹿毛中士的砍刀在月光下起落，骨骼碎裂的脆響驚飛了夜梟。千田在痛苦中忽然想起了慰安婦教她辨認的毒蘑菇——那些艷麗的傘蓋在雨后瘋長，如同地獄綻放的曼陀羅。

下山投降的前一天，千田的夢境開始扭曲，她夢到了死去的慰安婦們的身影，這些來自朝鮮的可憐的姑娘，變成了日本兵鍋里的肉。她夢見慰安婦們從鍋里走出來，夢見腐爛的芭蕉葉下傳來銀鐲的叮當聲。

她還夢見兇殘的山田軍醫官舉著針筒朝她走來，臉上掛著惡毒的冷笑對她說道：“別怕，這是盤尼西林！”山田少尉的右腿露出了森森的白骨，他像一具骷髏一瘸一拐地撲向了千田，這一次她要吃了千田！

千田從惡夢中驚醒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美軍的沖鋒槍抵住了她的眉心，長達五十三個晝夜的逃亡，最終還是沒能逃出叢林。五十余人的小隊只剩下了十二人，十五個慰安婦只剩下了兩個。

山田軍醫官打起了一面白旗，向美軍真誠地投降，這一支由軍醫、日本兵和慰安婦組成的小隊被投入了戰俘營。在戰俘營里，消毒水刺痛著潰爛的皮膚，卻洗不凈指縫間沉淀的血垢，更洗不掉屠戮的血腥。

千田良子活了下來，她永遠無法忘記這段經歷，只要一閉眼就會想起那些被殘害的慰安婦。她們有十個人葬身在了叢林里，葬身在了日本兵的鋼盔做成的鐵鍋里，每一個日本兵都是有罪的，包括千田良子自己……

日軍下山投降

1948年的深秋，回到日本的山田軍醫官、鹿毛中士都死于非命，一個墜崖身亡、一個死于車禍。千田良子知道，這是他們作惡多端的報應，這是他們罪有應得的下場。

而千田良子和其他活下來的日本人，一輩子都沒有得到安生，一輩子都活在陰影里。千田良子在晚年的日記中寫道：

“十五個慰安婦與日軍逃入叢林，只有兩人存活。而她們都在鐵鍋里……”

真實的歷史：1945年7月，菲律賓的一隊日軍向美軍投降，這隊日軍由日本軍醫、士兵和慰安婦組成。據投降的日本護士說：他們在叢林逃亡了53天，上演了人吃人的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