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我總會被窗外竹林的簌簌聲喚醒。這座藏在四明山褶皺里的小院,木門推開時總帶著潮濕的松木香。三月的晨霧像流動的絹紗,裹著后山新發的草木氣息漫進鼻腔,這是我學會的第一種山間呼吸法——把整片森林的蘇醒含在肺葉里。
沿著青苔斑駁的石階往下,剡溪正在褪去薄霧織就的紗衣。擺渡的老周叼著煙斗蹲在船頭,煙絲燃起的藍霧與水面蒸汽纏綿。他撐篙的動作像在寫狂草,竹竿破開翡翠色水面時,驚起一串銀魚躍出漣漪。我常在正午的渡口數波紋,看它們撞碎在布滿青荇的埠頭石上,這是溪流的呼吸韻律。
茶農老陳的竹簍總在午后裝滿新摘的烏葉種,嫩芽尖上還沾著露水的記憶。他教我攤晾茶葉要像給嬰兒蓋被,手指翻動時帶起的風都有講究。當炒茶的鐵鍋騰起帶著焦糖味的白煙,整個村莊都會默契地深呼吸,這是屬于清明時節的集體儀式。
最難忘七月暴雨后的夜,螢火蟲舉著燈籠來敲窗。躺在吱呀作響的竹床上,能聽見后山毛筍破土的脆響,混著蛙鳴編織成夏夜的搖籃曲。老周說山是有心跳的,那些深夜里隱約的轟鳴,是巖石在伸展它的骨骼。
臘月第一場霜降時,曬筍干的木架在院里支起金色瀑布。炊煙從各家的灶披間溢出,裹著年糕的糯香和柴火的噼啪聲。當守林人的銅鑼聲穿透濃霧,我知道這是山神在提醒:別忘了收集四季的呼吸,好讓每個毛孔都記住奉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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