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2月23日，由《企業管理》雜志社、《企業家》雜志社主辦，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聯合主辦，企業管理出版社有限公司支持的“2025企業管理年會暨北大國發院商學共創日”在承澤園舉行。本文為統計學者許憲春作《從統計數據看2025年中國經濟面臨的挑戰與機遇》的演講實錄。

2024年經濟運行的基本特點

從生產角度看，2024年GDP增長5.0%，增速比上年回落0.4個百分點，略有下降，實現了經濟增長目標。從三次產業看，第二產業增加值增長5.3%，比上年提高0.9個百分點，為實現經濟增長目標做出重要貢獻；第三產業增加值增長5.0%，與GDP增速持平，比上年回落1.3個百分點，對GDP增速回落產生主要影響。

從需求角度看，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44.5%，拉動經濟增長2.2個百分點，貢獻率比上年回落41.4個百分點，回落幅度較大，也明顯低于2014 -2019年62.5%的平均水平；投資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25.2%，拉動經濟增長1.3個百分點，貢獻率比上年回落0.6個百分點，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不足；凈出口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達到30.3%，明顯高于歷史平均水平，拉動經濟增長1.5個百分點，是2024年經濟增長第二大驅動力。

從收入角度看經濟運行，主要看居民、企業、政府三大經濟主體的收入增長表現。2024年，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名義增長5.3%，實際增長5.1%，名義增速和實際增速都比上年回落1個百分點，收入增速放緩；受國內市場需求疲軟、傳統行業轉型升級壓力增大、企業經營成本攀升等多重因素影響，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總額下降3.3%，降幅比上年擴大1個百分點；全國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增長1.3%，增速比上年回落5.1個百分點，回落幅度較大。

從價格角度看，2024年消費領域價格上漲0.2%，漲幅與上年持平，漲幅較低且略有波動。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漲幅較低反映出消費需求不足的問題。正常情況下CPI漲幅在2%左右較好，漲幅太低說明消費需求不足；漲幅太高會帶來通脹壓力，影響居民實際收入水平和實際生活水平。2024年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PPI）下降2.2%，降幅比上年收窄0.8個百分點。該指數持續下降時間較長，對工業企業生產經營和利潤產生不利影響。

當前經濟運行的有利條件

1.市場預期有回暖征兆

預期是信心的反映。從企業端看，制造業采購經理指數（PMI）2024年10—12月連續三個月保持在臨界點以上，分別為50.1%、50.3%、50.1%，其中中型企業在12月達到50.7%，8個月以后首次升為擴張區間。2025年1月由于春節因素PMI有所回落，2月份又恢復到臨界點以上。

從居民端看，一方面，居民消費傾向有所改善。在同等收入水平下，居民消費傾向上升會將更多收入用于消費，對消費需求起到更多的拉動作用，2024年四季度居民消費傾向為7.3%，分別比一至三季度提高了0.4、0.4和0.3個百分點，顯示出居民消費意愿略有改善；另一方面，根據巨量算數中抖音平臺關于“找工作難”詞條的搜索指數，2024年四季度環比下降7.81%，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居民就業信心有所恢復。

2.系列宏觀政策方向準、力度足

一系列政策為穩增長、擴內需提供了有力保障。2024年12月份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和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部署了一系列宏觀政策，精準聚焦當前經濟運行突出矛盾，強調從目標、執行和工具上全面發力，推動經濟平穩恢復。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全方位擴大內需，并以促消費和擴投資為兩大抓手。政治局會議強調充分調動各方面積極性，激發干部干事創業的內生動力。政策執行時間安排上明確要求盡早形成工作量，確保政策落地見效。貨幣政策重提“適度寬松”，明確適時降準降息以保持流動性的充裕，同時提出維持人民幣匯率的基本穩定。財政政策基調從“積極”轉變為“更加積極”，強調提高赤字率，擴大專項債和特別國債規模，并賦予地方政府更多自主權。兩次會議精準回應了當前內需不足的問題。通過多方面政策組合，提振消費信心，推動重點建設項目落地，優化投資結構，為中國經濟穩中向好提供有力支撐。

3.高質量發展取得實質性進展

2024年，以高端裝備、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興產業呈現出蓬勃發展態勢。規模以上高技術制造業增加值增長8.9%，增速明顯高于規模以上工業增速。其中，智能車載設備與智能無人飛行器制造行業尤為突出，增加值分別增長25.1%和53.5%，航空航天器及設備制造業、電子及通信設備制造業也實現兩位數增長。新型消費潛力釋放，有效激發了市場活力。網絡銷售、即時零售等消費新業態蓬勃發展，推動實物商品網上零售額增長6.5%。而數字文旅、直播帶貨、首發經濟、銀發旅游等新業態的興起為消費市場注入新活力。智能家居與智能穿戴等新場景的持續拓展，特別是高能效等級智能家電零售額實現兩位數增長，不僅滿足了消費者對高品質產品的需求，也推動了家電行業的轉型升級。

當前經濟運行面臨的挑戰

1.內需不足是當前經濟運行面臨的突出挑戰

一方面消費需求不足。2024年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44.5%，明顯低于歷史平均水平，沒有充分發揮出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作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長3.5%，2024年年度內略有回升，但與2014-2019年10.5%的平均水平相比，仍有明顯差距，表明消費市場還沒有完全走出低谷，在居民收入增速放緩和資產縮水兩方面共同作用下，消費者面對未來不確定性更加謹慎，傾向于增加儲蓄而不是擴大消費。國家統計數據顯示，2024年居民消費傾向為68.32%，與疫情前相比降低2-3個百分點，2024年年底消費傾向有所提升，但與疫情前相比還存在差距。

另一方面房地產開發投資尚未改善。雖然商品房銷售方面有所改善，但房地產開發投資降幅擴大，其原因在于近期政策更多傾向于需求端，對開發商的支持有限，加之不少開發商資金鏈仍處于壓力之下，甚至一些企業面臨債務違約風險，嚴重制約了他們對新增項目的投資能力，即使銷售有所改善，開發商更傾向于用銷售回款償還債務，而不是增加投資。此外，房地產企業現階段去庫存工作優先于新增投資。部分城市房地產庫存高企，開發商更傾向于通過降價或促銷清理庫存，而不是新增開發項目。綜合來看，房地產開發投資往往是一個長期過程，開發商在拿地、建設、銷售等環節之間存在較長時間滯后，市場預期的不確定性和資金鏈壓力的雙重約束，使房地產開發投資的恢復不能一蹴而就。

2.外需面臨較大不確定性

特朗普是美國具有鮮明個人特色的總統，美國內部政策對全球經濟和貿易將產生廣泛而深遠的影響，也會對中國外需造成負面沖擊。在貿易方面，特朗普主張對所有美國進口產品加征關稅，在競選期間提出對中國進口商品加征60%的關稅。2024年中國對美國貨物出口占中國全部貨物出口總額的14.6%，美國是中國第二大貿易伙伴。關稅的提升可能對中國貨物出口造成顯著沖擊，尤其是對以美國市場為主要出口目標的行業，比如電子產品、機械設備、紡織品等，這些行業可能面臨出口下滑和企業盈利能力削弱的雙重風險，對經濟增長和供應鏈安全帶來挑戰。

3.結構性矛盾仍然突出

首先，民營企業經營比較困難。從投資看，民間投資動力不足，呈現出低速增長甚至負增長態勢，2024年民間投資下降0.1%，持續低于全國平均水平，明顯低于國有投資增速。2024年12月大中型企業PMI分別為50.5%、50.7%，高于整體PMI，而小型PMI為48.5%，低于榮枯線。主要原因是經濟下行壓力較大、市場需求放緩是導致民營企業面臨嚴重市場競爭環境的重要因素。其次，民營企業在技術水平、專業人才、融資渠道等方面存在短板，制約了其轉型升級和可持續發展。最后，外部環境不確定性，比如說國際貿易形勢變化也對民營企業發展造成了一定影響。

2025年經濟展望

1.生產方面

2024年，工業增長表現不錯，對GDP增長起到向上帶動作用，對于實現經濟增長目標做出重要貢獻。2025年，工業有望維持穩健增長態勢。首先，數實融合、智能制造的加速推進，將為工業注入新的活力。隨著人工智能、物聯網等技術的廣泛應用，工業生產效率和質量水平將進一步提升，為企業降低成本、增強競爭力提供有力支撐。同時，這些技術的應用將推動產品創新，滿足消費者日益多樣化的需求。其次，在國內經濟持續復蘇和消費者信心增強背景下，政府擴大內需政策將持續發揮作用，產品需求有望保持穩定增長。

2024年，建筑業增加值表現不佳，增速明顯低于2023年， 2025年將迎來諸多發展機遇。一方面，隨著縣域經濟的發展和鄉村振興戰略的深化，城鎮化重心向縣域轉移，為建筑業企業拓展了廣闊的市場空間。另一方面，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要更大力度支持“兩重”項目，為建筑業注入新的動力。與此同時，房地產領域的“四取消、四降低、兩增加”政策以及“三大工程”的持續推進，將進一步拉動建筑相關商品需求的增長。

預計2025年服務業將持續恢復，現代服務業將延續良好增長勢頭。接觸型和聚集型服務業及現代服務業會扮演重要角色，尤其是現代服務業將持續為經濟增長提供強大動力。與此同時，首發經濟、銀發經濟、冰雪經濟等多元經濟蓄勢待發，將為服務業注入更多活力。

2025年，房地產業增加值有望止跌回穩。2024年年末，在一系列房地產政策推動下，市場已經初步顯現向好跡象，新房銷售和二手房成交量有所上升，一線城市房價止跌回穩信號愈發明顯。在此基礎上，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提出要“加快推動構建房地產發展新模式，深入實施城市更新行動和危舊房改造”。并且近期各地密集出臺新政，著力優化公積金政策，刺激房地產消費。隨著這些政策措施的持續發力，中國房地產市場有望止住快速下跌的態勢，逐步回歸穩健發展軌道。

2.需求方面

2024年國內需求不足的問題比較突出， 2025年內需不足的情況有望得到緩解。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將“全方位擴大國內需求”放在首要位置，并且強調促消費和擴投資兩手抓，因此國內需求不足情況有望好轉。居民消費支出增速可能會小幅提升。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定調2025年將實施“提振消費專項行動”，近期系列相關政策密集出臺。1月5日，國家發展改革委、財政部印發《關于2025年加力擴圍實施大規模設備更新和消費品以舊換新政策的通知》。實際上 2024年“以舊換新”政策已經初顯成效。據統計，2024年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累計增長3.5%，比當年1—8月提升了0.5個百分點。其中家電等耐用消費品領域增長尤其顯著，2024年限額以上家用電器和音像器材類商品零售額累計增長12.3%，其中9—12月實現20.5%、39.2%、22.2%、39.3%的高速增長，補貼范圍的擴大有望繼續對消費恢復起到推動作用。

基礎設施投資將發揮更強的托底作用。2025年基礎設施投資可能會繼續保持較快增長，主要得益于政策支持的延續與加碼。一方面，2024年發行的特別國債和新增專項債將持續形成實際工作量。另一方面，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將“兩重”項目作為擴投資的重點領域。隨著“十四五”規劃中交通、能源、水利等重點領域項目進入集中建設期，基礎設施投資增長動力充足。

房地產開發投資方面，2025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定調“穩住樓市”，預計在一系列政策作用下房地產開發投資降幅有望收窄。

3.收入方面

2025年，在一系列政策的支持下，居民收入將呈現穩定增長態勢，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有望得到改善。

4.價格方面

2025年，CPI預計將呈現出溫和回升態勢，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降幅有望進一步收窄。

2025年政策建議

第一，以舊換新政策在激發短期消費需求上效果顯著，比如家電、汽車等耐用消費品領域的消費增速明顯提升，展現出政策的有效性。然而，這類政策主要起到階段性拉動作用，長期來看仍需依賴結構性改革，特別是收入分配結構的優化，以提升居民消費能力。當前我國在收入初次分配過程中，勞動者報酬占比偏低，財產性收入不足；在收入再分配過程中，所有者稅和財產稅調節作用有限，社會保障和社會福利支出占比偏低，制約了收入分配格局的改善。因此提升勞動者報酬、增加財產性收入，完善稅收和社會保障體系是促進消費增長的根本措施。

第二，財政政策應更好地承擔起穩增長和優化結構的關鍵作用。2025年財政政策應該更加積極有為。應當適度提高財政赤字率，加大對低收入和中等收入群體的補貼力度，尤其是通過擴大消費券和購房補貼政策覆蓋范圍，進一步激發內需潛力。同時，專項資金應優先于“兩重”項目和基礎設施建設，既提升短期經濟活力，又為中長期經濟增長打下基礎。

第三，當前商品房銷售有所恢復，但房地產開發投資降幅仍在加大，房地產政策應更加注重對房企的支持，通過改善融資環境，加強政策激勵和優化資金監管，幫助房企緩解壓力，恢復信心，從而推動房地產開發投資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