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12日晚上,湖南師范大學官方微博,發了一段文字:“教育是給人戴一副有光的眼鏡,能明白觀察;不是給人穿一件錦繡的衣服,在人前夸耀。——胡適”。這句話是胡適先生說的,可是,大概讓湖南師范大學官方微博的小編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因為這條微博中提到了“胡適”這兩個字,便引來了一些人的圍毆。一些幾十萬、幾百萬粉絲的帳號傾巢而出,有罵臟話的,有罵胡適是“反動派”的,有罵胡適“和猶太財團曖昧不清”的。事情發酵后,湖南師范大學的官方微博做了修改,去掉了“胡適”兩個字。
湖南師范大學官方微博引用胡適名言后引發的輿論風暴,暴露了當下公共討論中一個荒誕的現實:某些人正在用21世紀的政治光譜,對20世紀的歷史人物實施“跨時空審判”。當胡適的名字成為社交平臺的敏感詞,當大學的微博編輯不得不連夜刪除歷史人物的標簽,這場鬧劇折射出的是一種文化不自信和一種文化的粗鄙。
擊者給胡適貼上的“反動派”“猶太財團代理人”標簽,刻意忽略胡適作為新文化運動旗手的歷史貢獻——他率先推動白話文運動,推動文學革命,打破文言壟斷的宣言,正是中國現代文化啟蒙的基石;他主持整理國故運動,保存敦煌文獻;他在駐美大使任上爭取國際援助,為中國抗戰奔走,殫精竭慮。這些事實在選擇性失明的狂歡中,被粗暴地壓縮成“政治立場不正確”的扁平化符號。
對胡適的污名化遵循著某種標準化的敘事模板,先以意識形態定性人物,再以碎片化史料佐證立場,最后用道德審判取代理性討論。這種手法與過去批判“胡適思想”的運動如出一轍,只不過今天的批判者穿上了“愛國”的新衣。當歷史人物的復雜性被簡化為非黑即白的站隊,我們失去的是客觀認知世界的能力,缺乏面對人和事物復雜性的審視必要和寬容之心,而胡適說過,容忍比自由更重要。
那些百萬粉絲賬號的圍攻,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流量圍獵,攻擊者深諳“胡適”二字的爭議性,在算法推薦機制中,越是極端的標簽越能觸發情緒傳播。于是,“猶太財團”這種陰謀論話術被刻意嫁接,不是因為其有事實依據,而是因為它能瞬間點燃特定群體的集體亢奮。
這種輿論暴力正在摧毀公共討論的底線,在涉及胡適的負面話題中,究竟有多少參與者讀過《胡適文存》或者《胡適全集》或者哪怕一兩篇文章?有多少人真正全面了解胡適?當歷史認知淪為情緒宣泄的載體,當理性討論變成站隊表演的舞臺,我們正在見證一場集體性的認知退化。
當一套簡單“定罪公式”被強行推演,既無對胡適思想的具體分析,也無歷史語境的客觀考量,有的只是標簽化、妖魔化的暴力敘事。當歷史人物的名字淪為不可觸碰的“思想地雷”,理性對話的空間勢必被“大字報式”的攻訐不斷壓縮。
湖南師大事件絕非孤例,某中學試卷因出現徐志摩《再別康橋》遭舉報,理由是“詩人私生活不檢點”;某出版社刪除朱自清《背影》中“黑布小帽”描寫,被指“宣揚封建孝道”,這種“泛道德化審查”正在鉗制人的口舌。
湖南師范大學刪除“胡適”二字的操作,暴露了大學在輿論暴力前的軟骨病,這所誕生過楊樹達、劉筠等學術大家的百年學府,本應是守護自由思想的堡壘,卻在網絡聲討中選擇了自我審查。這種妥協只會一再妥協,今天可以抹去一個歷史人物的名字,明天就可能刪除一段不合時宜的校史,大學何以成為培養學生獨立人格的沃土?
胡適在《贈與今年的大學畢業生》中寫道:“在你最悲觀失望的時候,那正是你必須鼓起信心的時候?!苯裉熘靥徇@句話,恰是對當下最好的回應,當我們連一個歷史人物的名字都不敢正視時,又怎能指望教育教會年輕人“明白觀察”?
真正的文化自信,從不是靠刪除一人歷史人物的名字來建立的,1930年代,胡適在《獨立評論》上批評國民黨政府,蔣介石批示“此人可殺”,但終究未敢動手;當開展胡適思想批判運動,領袖仍指示“胡適的著作可以出一部分供批判用”,他們尚能容下一支異見的筆,今天的我們反而失去了這份氣度?
胡適不是完人,但他教會我們懷疑與包容?;蛟S我們該重溫1923年胡適寫給年輕人的寄語:“怕什么真理無窮,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碑斏鐣芷揭暁v史,當大學敢引用而非刪除一位學者,才是文化自信的真正覺醒,我們很難想象,一個連胡適二字都承受不住的民族,如何承載五千年的文明重量?
我仍然相信,那些經過百年沉淀的思想遺產,自能在真理與謬誤的碰撞中顯現價值,當我們能坦然補上落款——胡適時,這不僅僅是對一位學者的尊重,更是對理性、寬容的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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