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稿:青海省西寧市城中區(qū)南川東路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中心
那盆龍骨在窗臺上觸到天花板時,我又剪去了它的頂芽。碎葉簌簌落在泛黃的家訪記錄本上,某頁夾著的枯葉標本忽地輕顫—是2008年深秋初見時,您遞給我的半枝龍骨幼苗。新剪的斷口滲出乳白色汁液,在紙頁洇出淚痕般的印記,像時光在病歷檔案里暗自生長的年輪。
那年霜降剛過,我背著隨訪包叩響青磚小院。您和老伴并肩坐在紫藤花架下,兩張布滿溝壑的面容在晨光中舒展,仿若經(jīng)年古木綻開的新芽。血壓計袖帶纏上您微涼的腕間,您絮絮說著用藥情況:“絡活喜晨起半粒,雅施達晚飯后一粒……”老伴忽然用竹節(jié)似的手指戳了戳您的手背,您恍然笑道:“瞧我這記性,雅施達上周換成了安博諾。”蝴蝶蘭在竹簾后輕搖,藥香與茶霧氤氳成團,自此開啟我們綿延十六載的醫(yī)患長卷。
春分測壓,您總備著新曬的胎菊茶,青瓷杯底沉著兩粒冰糖;立夏隨訪,冰鎮(zhèn)酸梅湯早晾在井水里鎮(zhèn)著,碗沿凝著細密的水珠。那年小滿,您將龍骨幼苗裹在舊報紙里塞給我時,紫砂花盆還帶著灶膛的余溫:“這草木最知人心,你且養(yǎng)著看。”我抱著這截沉默的綠意穿過深巷,巷尾海棠花簌簌落在肩頭,竟不知它會在歲月里長成丈許青峰,更未料醫(yī)患情誼會在時光澆灌下盤根錯節(jié)。
記得庚子年驚蟄那日,電話線那頭傳來破碎的顫音。紫藤架下只剩單張?zhí)僖危牙习榈慕祲核幤空R齊碼在遺像前,我擱下聽診器,陪您將曬干的木棉花縫進枕芯,棉線穿過頂針時,您忽然說:“昨夜聽見老座鐘敲了十一下,是她往常服藥的時間。”堂屋里那座老鐘果然在十一點整響起,回聲在空蕩蕩的八仙桌上跌成碎片。隨訪本血壓數(shù)值旁漸漸記滿家長里短,某日您翻著記錄本輕笑:“這些字跡倒像龍骨枝上的氣生根,纏纏繞繞地扎進紙里。”
去年寒露,我見您把老伴的藤椅腿用紅布條系在陽臺上。那株龍骨探出新綠,蜿蜒的根系讓我想起在手機屏幕里生長成另一株數(shù)字植物。您學會發(fā)語音條問我:“小劉啊,這兩天血壓的數(shù)值我發(fā)給你了,是不是還挺穩(wěn)定的?”
今晨入戶隨訪路過您的小院,您正對著滿架紫藤調(diào)試新血糖儀。春陽透過龍骨的棱狀枝丫,在您白發(fā)間織就流動的經(jīng)緯。那些被修剪的枝椏在記憶里重生,化作千條萬縷的脈絡:連綴著血壓計汞柱的起伏,纏繞著藥盒錫箔的脆響,凝結著家醫(yī)與居民彼此牽掛的心意,最終在某個清露未晞的清晨,結晶成白大褂衣襟上永不凋零的綠意。
編輯:朱紅劍
校審:鄭艷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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