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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成大財主了，還那么摳？

文/晏凌羊

01

西方文學史上最出名的吝嗇鬼是葛朗臺。

他視財如命，為了聚斂財富不擇手段，不放過任何一個賺錢的機會，但極度吝嗇于花費一分一毫。

他克扣給家人的費用，甚至在妻子生命垂危之際，也不愿意花錢請醫生。

他想成為金錢的主人，但最終卻成為金錢的奴隸。

但說實話，我覺得這是一種很夸張的寫法，不大符合常識，它只是更容易被人們記住。

葛朗臺這個角色，是1833年由巴爾扎克塑造的。

而在更早以前（查了一下，是1749年，早了將近一百年），中國清朝的吳敬梓，也在《儒林外史》里塑造了一個吝嗇鬼的形象，但我覺得這個形象就豐滿多了。

這個吝嗇鬼叫嚴監生，在家里排行老二。他有個哥哥叫嚴貢生，他橫行霸道、魚肉鄉間，是廣東高要縣的一個惡霸。

嫡長子繼承制，讓嚴貢生繼承到更多的財產，還可以處處欺負弟弟嚴監生。

嚴監生受不了哥哥的欺負，搬出大宅，靠祖上留下來的一點點家業，努力經營+省吃儉用，終于攢下來十幾萬兩銀子，跟一妻一妾一子，勤懇、勤儉度日。

這個嚴監生，平時連肉都不舍得吃，但妻子生病后，他還是挺舍得花錢找名醫、用名貴藥材，后來妻子死了，他給妻子辦葬禮，也舍得花錢。

妻子留下來的私房錢和首飾，他也都給了妻子的兩個哥哥，然后再請兩位舅爺出面，將小妾扶正（兒子是小妾生的）。

嚴貢生坑蒙拐騙，吃了官司解決不了后就卷鋪蓋走人，然后衙門里就找嚴監生，嚴監生不得不花銀子擺平。?

后來，嚴監生生病，嚴貢生一次也不曾來看望，倒是嚴貢生的兒子來了，但這讓嚴監生很是擔憂（自己的財產可能被侄子繼承）。

嚴監生后來死了，臨死的時候，伸出兩根指頭，不肯斷氣，眾人不明所以，唯有小妾說出緣由：油燈用了兩根燈芯，他不放心，覺得費油。

讓人挑掉一根后，嚴監生就斷氣了。??

不久，嚴監生幼小的兒子也死了，只留下小妾，小妾想把嚴貢生家年紀尚小的五兒子過繼過來，但嚴貢生不承認小妾的正室身份，非把已經結婚了的二兒子一家過繼給小妾，讓他們住進嚴監生辛苦一輩子才得來的大宅里。??

后來小妾跟嚴貢生打官司，一層層打上去，都是向著小妾的。最后的結局是：過繼的依舊是二兒子，嚴監生的家產三七分，這二兒子得了七，小妾得了三。

嚴監生看不到兩根燈芯被挑掉一根就無法咽氣，讓嚴監生成為了中國文學史上著名的吝嗇鬼。

但是，他真是吝嗇才這樣做的嗎？我認為他并不。

他是非常痛恨自己作為老二的這個身份，非常痛恨封建家庭中尊長卑幼的制度。如果不是這套制度，他就不會被哥哥欺壓、不會老要幫哥哥擦屁股，他就不會被哥哥一家“吃絕戶”。

所以，他臨時最大的心愿，是看到燈芯只用了一根.....他不是吝嗇，是對“二”這個數字異常的敏感。

拿巴爾扎克寫的葛朗臺跟吳敬梓寫的嚴監生比，我會覺得，吳敬梓在探究人性、社會問題等方面，比巴爾扎克走得更深、更遠、更廣。

02

元代雜劇里有個吝嗇鬼的故事，也很經典。

元朝劇作家鄭廷玉在他寫的《看錢奴》里，塑造了這個叫做賈仁的人物。

這個賈仁吝嗇到啥程度？買鴨撾油，狗舔指頭，借斧斷尸，馬槽發送。

賈仁原本窮得叮當響，但后來給周家砌墻時，意外掘到一口石槽，里面裝滿了金銀珠寶。他拿著這些錢做生意，錢越賺越多，但為人還是那么吝嗇。

他吝嗇到啥程度呢？他想吃個燒鴨，但不舍得買，然后，迅速張開五指，朝油淋淋的燒鴨抓了一把，五個指頭立即浸滿鴨油。

然后，他抬著手火速回家，吃一碗飯咂一根手指頭，一連吃掉四碗飯。

他想留一個手指頭上的油，用于晚上拌飯，但吃太飽了，就坐在凳子上打起瞌睡，一不小心被一只狗舔干凈了最后一根手指頭上的油。

為此，他居然病倒了。臨死前，他囑咐兒子，等自己死后，去借一把斧頭把自己腰斬，裝進馬槽里發喪就行了，別浪費錢買棺材。

當然，這個故事的全貌又是積累陰德、因果報應那一套。

賈仁能發家，是因為向菩薩祈禱，菩薩覺得財主周家祖上平時不敬天地，才將周家的福氣借給他二十年，而周家因為損失了那筆祖財，受了二十年窮。

周家過不下去，不得不“雪中賣子”，賈仁想買兒子又不舍得出大價錢，咬牙幾次只出了兩貫錢。周家不肯，他賴人家反悔，要罰人家一千貫錢，還把周家人推出去，放狗咬人。

后來賈仁死了，他唯一的兒子繼承他全部財產，周家父母也跟這個兒子相認，周家的財富二十年后又絲毫不差地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這個故事之所以沒法像《竇娥冤》一樣流行開來，實在也是為夸張而夸張，寫得比較淺....

03

說一個價值觀不大正確的感想啊。

我其實一直都對周扒皮、葛朗臺等文學形象能否在現實中找到原型，表示存疑。

這類角色的人設，往往是一個巨有錢的富翁，為人卻特別冷酷、吝嗇，不僅對窮人苛刻，連家人都要算計。

可是，經我長期的觀察發現（也是是我觀察不到位）：不管在哪個時代、哪個國家，這種特別冷酷和自私的人，往往是發不了財的。

人生所有的得到，都是用付出交換來的。

富人之所以富，就是舍得“出”也敢于“入”。

越是有錢的富翁，越是希望保住自己“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地位，越是要通過做慈善的方式（不一定是真心的，但至少是做了）散給窮人一碗帶葷腥的湯，以籠絡和安撫人心，確保社會底盤穩。

除非，周扒皮、葛朗臺是養廢了的富N代，不然這種形象不大立得住啊。

我看了下周扒皮原型周春富的經歷，發現他其實“富得并不到位”，不過就是靠勤儉甚至對自己苛刻，一點點地攢下來一些錢、一些地，全部家業就是240畝土地，還有油坊、磨房、染坊、粉坊以及一個雜貨鋪。

當然，這已經很讓貧下中農眼紅了。

我只是覺得，單靠算計窮人和家人的話，感覺也很難攢下這么大家業。就不說對外人了，單說對家人——家和才能萬事興，一家人都形不成合力的話，財富如何留得住呢？

周扒皮的摳，尚且可以理解吧，畢竟，他確實“富得不夠明顯”。

但是，葛朗臺的摳，我就真心沒法理解了。

小說里寫他靠投機革命發了財，最高擔任過市長，并利用職務大撈油水，僅用了十幾年就成為索漠城首富。

除此之外，他還懂得投機買賣，放高利貸。

我就尋思著：干這些事兒，哪樣不得人脈資源啊？而你要鋪就人脈網，硬通貨還是錢啊。你不舍得出錢的話，哪兒交換得來這些資源？

一個人愛財勝過愛家人，也還說得過去（就當所有的家庭財富都是他積攢的，家人也沒有因為他太摳而給他使壞），但是，在生意場上，他時常故意裝做口吃和耳聾以蒙蔽對手，這我就無法理解了。

哪怕是法國大革命這樣的亂世時期，一個人做生意若是不講誠信，也很難斂到財的。

巴爾扎克塑造這么個人物形象，大概只是站在勞動人民的立場上諷刺有錢階級。

所以，我要說一句三觀不正的話了：有錢階級對比自己更有錢的階級，往往是很大方的，但窮人（以及站窮人的人）可能只看到了他們對自己吝嗇，就特別愛編排他們“全方位吝嗇”，以滿足自己的道德優越感（我窮，是因為我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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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好的鼓勵

一點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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