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日記》
《狂人日記》寫于1918年4月,首發于1918年5月15日4卷5號的《新青年》月刊,后收入《吶喊》文集。這是一篇意識流類型的寓言式小說,是魯迅很早白話小說,其實有點難懂,小說以十三則錯亂日記的形式,構建出一個被禮教異化的精神世界。
月光慘白地灑在青石板上,趙家的狗沖我吠叫時,我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的荒誕。這是《狂人日記》開篇即呈現的魔幻場景,一個被診斷為“迫害妄想癥”的狂人,卻在癲狂中窺見了封建專制社會最鋒利的獠牙。
主人公“狂人”在發病期間產生系列幻覺:趙家的狗陰森窺視、路人交頭接耳密謀、醫生開出的藥方暗藏殺機……這些看似瘋癲的臆想,實則是魯迅妙筆生輝,將上千年專制文化肌體中的“吃人”病灶清晰顯影。當狂人發現狼子村佃戶打死“惡人”分食心肝時,他驚恐地意識到,自己可能也在無意中參與過這種人肉盛宴——這種自我懷疑的鋒刃,剖開了整個社會的集體無意識。
專制社會的等級和吃人鏈條的永恒輪回
在專制社會中,權力高度壟斷,壟斷于君主。權大于法,君主權力凌駕于一切法律和制度,不受任何限制、制約、約束和監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君主通過自上而下層層任命官吏的方式來完成權力的確定和統治,以維護皇帝的權力。這就使得權力充滿了等級性、私有性和封閉性。從紫禁城的金鑾殿到紹興的縣衙,構成了一條完整的權力傳輸鏈。皇帝通過科舉制度篩選出“天子門生”,這些官僚在地方上復刻微型專制系統。
小說中未出場的知縣,其權威通過衙役的殺威棒、鄉約的宗族法規、私塾先生的戒尺層層傳導,最終化作狂人大哥手中的《二十四孝圖》。這種“垂直嵌套”的權力結構,使得每個個體都成為等級齒輪的組成部分。
這種垂直權力結構猶如金字塔形的青銅鼎,每一層都在炙烤著下一階層的血肉。知縣用驚堂木敲碎草民的膝蓋時,轉身就要向知府行三跪九叩之禮,這種權力的傳導機制使得每個層級都既是施暴者又是受害者。正如《禮記》中"天子之堂九尺,諸侯七尺"的空間規制,連建筑尺度都在時刻提醒著等級的不可逾越性。
當狂人翻開泛黃的史冊,發現每頁“仁義道德”的字縫里滲出人血時,他破解了禮教的加密程序。三綱五常的本質是套嵌的奴役公式:君為臣綱衍生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奴性邏輯,父為子綱孵化了“埋兒奉母”的反人性倫理,夫為妻綱則催生祥林嫂般的獻祭悲劇。這些道德準則如同精神鋼印,將奴性寫入民眾基因。
在魯迅的小說中多次出現圍觀場景,不止《狂人日記》,還有《示眾》《藥》《祝福》《孔乙己》等等。比如《孔乙己》中,眾人哄笑孔乙己的落魄,爭睹犯人砍頭的盛況,圍觀狂人發病的鬧劇。
這種集體窺視癖絕非偶然,而是專制土壤孕育的特殊心理機制——當個體權利被徹底剝奪,通過觀賞他人苦難獲得虛幻的權力快感,成為底層民眾的精神鴉片。正如咸亨酒店的酒客們,在嘲笑孔乙己時暫時忘卻了自己牛馬般的生存處境。
最觸目驚心的是吃人鏈條的循環再生:被婆婆虐待的祥林嫂,轉手就將更弱小的兒媳賣進深山;受盡科舉摧殘的孔乙己,卻對茴香豆的“茴”字寫法有著近乎偏執的炫耀。這種“代際傳遞的暴力”在小說中形成閉環:每個被吞噬的個體,都在消化過程中異化為新的吞噬者。就連狂人自身,也在月光下驚覺“四千年來時時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
狂人在月夜疾呼“救救孩子”的場景,構成了20世紀最震撼的文化寓言。這個試圖砸碎鐵窗的覺醒者,卻陷入三重困境:語言系統的污染:他只能用四書五經的詞匯表達反叛,如同用枷鎖鍛造鑰匙;道德參照系的崩塌:當發現“真的人”尚未存在時,連反抗都失去坐標;啟蒙者的原罪:在勸誡大哥的瞬間,發現自己牙縫里殘留著人血饅頭碎屑。
這種自我解剖的痛感,撕破了傳統士大夫“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虛妄姿態。新文化運動的先驅者們,又何嘗不是在用文言語法書寫白話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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