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0月27日8時，巍山縣公安局刑警隊的值班電話響了起來，正在值班的法醫茶永茂接起聽筒：“喂，刑警隊，請講。”

電話那頭傳來了青華派出所民警茶維昆的聲音：“我青華所的茶維昆吶，10月18日夜里，青華鄉新山村公所岔河社糧農茶光勤突然死在房下的（新山大）河里，死者現在已經安葬，親屬對死因提出疑問，要求縣局協助查明。”

80年代后期派出所民警是這樣工作的

接到茶永茂的匯報后，巍山縣公安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劉世榮在迅速梳理了一下情況后認為這很可能是一起偽造成意外死亡的謀害案件，于是下令：“此案案情重大，鑒于死者已經安葬，應從外圍查證開始，從側面展開調查工作，收集有關證據，待時機成熟后再開棺驗尸，確定死亡原因。”

隨后，劉世榮給青華派出所打電話，詢問事情的詳細經過。得知是茶光勤的妻子李鳳英在10月18日夜里找到婆家人說茶光勤出去喝酒，一直未歸，于是茶家人就全員出動四處尋找，一直找到10月20日下午，在新山村公所岔河社和民勝村公所白色社接壤的新山大河河灘上發現被沖上河灘的茶光勤的尸體，茶家人將尸體抬回家，在清洗尸體的時候發現茶光勤的頭部有骨折的現象，因此認為是茶光勤喝醉酒后失足落水（茶光勤嗜酒如命），和水底石頭相撞造成的，應該是出于意外。于是就給茶光勤辦了喪事，在10月21日就將尸體下葬了。

巍山縣彝族人的喪事場面

然而，在下葬后的“豆腐飯”上，茶光勤5歲的小兒子“阿寶”用彝族話說道：“啰啰嗦嗦的，拖出去還要抬回來，當時多余拖出去。”

然后就被他母親李鳳英一個大嘴巴抽下去：“閉嘴！”

但這話還是被茶家人聽了個清楚明白，于是在“豆腐飯”后趁李鳳英不注意單獨詢問“阿寶”，“阿寶”說他在10月18日夜里看到媽媽李鳳英和哥哥茶照東江茶光勤用麻繩拖了出去，自己出于好奇就跟了出去看個究竟，看到他們拖著茶光勤沿著房子北邊的灌木林拖到岔河社糧農茶國春的稻田旁，然后把茶光勤丟進了新山大河里，于是“阿寶”就跑上通往聯合社的木板橋北側橋頭的石墩子上，看到爸爸茶光勤順著河水往下游飄去，但不久就被李鳳英揪著耳朵拉回家中，并且威脅他：“看到的都不準說出去，敢說出去腿給打折。”

對此，李鳳英矢口否認，表示“阿寶”才5歲，5歲孩子的話不能作數的。但是茶家人的疑心越來越大，于是就在10月26日晚向青華派出所報了案，并指出茶光勤很可能就是被李鳳英給害死的。

經村干部介紹，茶光勤和李鳳英是父母包辦婚姻，李鳳英年長茶光勤4歲，當姑娘時生活作風極為放蕩并因此搞壞了自己的身子。茶光勤對這樁包辦婚姻極為不滿，對李鳳英放蕩的過去耿耿于懷，隔三差五揪住李鳳英過去的放蕩往事不放，經常對李鳳英進行打罵，甚至還將李鳳英的父母喊過來一起訓斥，還要求“經濟補償”，惹得村民紛紛側目——

不堪忍受的李鳳英曾經離家出走，但被茶家人追回后一頓毒打，結果在村支書親自出面制止下才告罷休。此事鬧得很大，全村皆知——

聽了青華派出所的介紹后，劉世榮副局長以一個老刑偵的經驗判斷李鳳英有重大作案嫌疑，于是報請局長批準，通知青華派出所火速將李鳳英控制住并在當天將她拘留審查。

但是，李鳳英一口咬定“阿寶”所說不足為憑，拒絕承認她有任何的犯罪事實，導致審訊一時間難以進行。于是，法醫茶永茂、負責刑事照相的技術員字朝相奉命前往青華鄉，會同青華派出所準備開棺驗尸，對此茶家人的代表表示同意，李鳳英雖然堅決反對但反對無效。

于是，青華鄉李永樂副鄉長、鄉干部余宗良帶領干警們前往位于鄉政府西北角50余里的新山村公所，和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茶家人的“大隊人馬”匯合，先在他們的帶路之下前往距離村公所30里的茶光勤家，冒著突然下起來的大雨，對茶光勤家的方位，室內現場進行了勘查，但是室內現場因為親屬的進進出出早已被破壞，室外現場也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被沖刷得一干二凈，所以勘查不能說沒有一點收獲吧，也只能說一點收獲也沒有。

隨即，眾人馬不停蹄地冒雨趕往茶光勤埋葬地——位于青華鄉新山村公所岔河社老四度山下的一座山崗，先由茶家親屬動手將墳墓的封土和圍石扒開，露出一副長2.04米的黑漆松木棺材，揭開棺蓋后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幸好當時還下著大雨，臭氣沒有平時那么沖，但也熏得茶永茂和字朝相不由得后退了兩步。

彝族的墳墓

當棺材內的遮蓋物和隨葬品被取出后，茶光勤的尸體被移出棺外放在一張草席上，茶永茂法醫戴上醫用手套，用剪子剪開茶光勤尸體身上已經發霉的衣服并開始按照法醫工作流程開始尸檢工作。茶永茂一邊進行尸檢一邊說，字朝相則進行著記錄——

80年代末法醫出現場是這樣的裝束

“尸長170公分，下頜部有一3×1.5公分的創口，創緣不整，創內可見骨折斷端，手觸頭部發現骨折征象……”

“……左顴部發現一處5×2公分的皮下血腫；右頂部分別有7×5公分和6×4.5公分的兩處皮下血腫；左顳后部發現有一處5×2公分的皮下血腫……”

“……左眉弓、下頜骨、鼻骨出現條形骨折斷端；左顴骨中部顴弓出現骨折斷端，但無明顯生活反應。左顳枕部有一9×8公分范圍內圓形粉碎性骨折，存有大小不規則的10塊碎骨片，其中顳枕部8×4公分范圍內碎骨片有明顯生活反應，左枕部有一長4.5公分的線狀骨裂……”

“……死者脖子處有明顯的索溝一條，系麻繩勒住產生，但皮下沒有明顯生活反應……”

“根據骨折斷端的生活反應，推斷認為：左顳頂部、左顳枕部的骨折系生前所致；左眉弓、下頜骨、鼻骨、左顴弓骨折系死者入水后撞擊所致。結論：死者茶光勤屬他殺，系被條形鈍器造成左顳、頂、枕骨粉碎性骨折，導致顱腦嚴重損傷死亡。”

80年代法醫的全套工具

當眾人結束開棺尸檢，將現場恢復原樣并離開時，雨越下越大，已成傾盆暴雨，一位目睹驗尸全過程的茶家老人感慨道：“老天有眼吶——”

10月28日上午雨停后，茶永茂和字朝相認真盤問了茶光勤的5歲的小兒子“阿寶”（茶光勤15歲的大兒子茶照東因先天智力低下，無法有效詢問），“阿寶”將當時他在“豆腐飯”那天對茶家親屬說的話又復述了一遍，并指認了當時李鳳英和茶照東搬運茶光勤尸體時用的一根麻繩。并且還帶著干警們重新走了一遍拋尸的路線。最后，干警們在發現茶光勤尸體的河灘出處進行了勘察、拍照和繪圖，隨后才返回青華派出所。

在匯總了勘驗結果，尸體的骨折形態，推斷出作案工具以及受害者遇害時所處的位置。據此，劉世榮副局長親自制定了預審方案，在李鳳英被帶到巍山縣公安局后親自連夜主持了對她的突審。

一開始，李鳳英依然頑固地死扛，不承認自己有任何罪行。但是當劉世榮將茶永茂和字朝相帶回來的沾有和茶光勤血型一致的血跡的麻繩擺在李鳳英面前時，李鳳英的心理防線完全崩潰，交代了自己殺害茶光勤的犯罪事實。

10月18日晚上，茶光勤幾兩白酒下肚后又對李鳳英舊事重提，雙方發生爭吵，隨后李鳳英照例挨了茶光勤一頓暴打。為此，忍無可忍的李鳳英決定殺人。

10月18日23時50分，趁著茶光勤熟睡，李鳳英拿起茶光勤用來打他的那根栗木棍，照著茶光勤的頭部左側猛擊三下，茶光勤毫無反應。李鳳英以為他在裝死，又往茶光勤的頭頂猛擊兩下，茶光勤仍然毫無反應，隨即李鳳英將茶光勤的身子翻過來，發現他已經沒氣了。

見出了人命，李鳳英決定拋尸，她取來一根麻繩，拴在茶光勤的脖子處試圖將他往外拉，由于尸體“死沉死沉”的，只從屋里拉到院子里那段路，李鳳英就累得氣喘吁吁。于是，她上樓將熟睡的大兒子茶照東喚醒，兩人一起拉著麻繩將茶光勤沿著房子北邊的灌木林拖到茶國春的稻田旁，然后解去麻繩，把茶光勤丟進了新山大河里——可萬萬沒想到，他們的一舉一動被小兒子“阿寶”盡收眼底……

至此，本案真相大白，最終李鳳英因故意殺人罪和毀滅證據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由于茶光勤存在較大過錯且事出有因，因此從輕判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