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書中第八十二回寫到,寶玉上學去了,怡紅院也安靜了下來。寶玉不在,丫頭們各自安生,襲人也只是偶爾做點針線活。
閑來無事,襲人卻突然想到自己終身不是寶玉的正配,只是偏房。寶玉的為人,她還拿捏得住,但是娶了一個厲害的進來,自己可能沒有好下場。素日看賈母王夫人光景及鳳姐露出的話,襲人覺得將來自是黛玉無疑。
“那黛玉就是個多心人。”想到這里,襲人便無心做其他的,徑自走到黛玉處去探探口風。
襲人這想法已然讓人感到很突兀,更詭異的是接下來她和黛玉見面后,兩人居然拉起了家常。說到香菱,說到尤二姐之死,襲人有點不忿。
襲人道:“想來都是一個人,不過名分里頭差些,何苦這樣毒?外面名聲也不好聽。”
黛玉從不聞襲人背地里說人,今聽此話有因,便說道:“這也難說。但凡家庭之事,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襲人道:“做了旁邊人,心里先怯了,哪里倒敢去欺負人呢。”
這話讀來讓人驚恐不已。先提一下襲人背后說人之事,是常有的,黛玉便親耳聽到過,還正是背后說黛玉本人。所以“從不聞襲人背地里說人”,這話已不成立了。
然后再看看這句話,“但凡家庭之事,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
這句話,本身沒有說錯,便是放在現代社會也是至理名言。問題是,以黛玉的為人,她會說這樣的話嗎?
黛玉在賈府生活了幾年,府里的情況她也看得清楚。對于鳳姐如何對尤二姐,夏金桂如何待香菱,黛玉心中自然一清二楚。賈府各人的品性,內部各處的爭斗,以及府里的財務她也有所知曉。
因此她會私下和寶玉說,“我雖不管事,心里每常閑了,替你們一算計,出的多進的少,如今若不省儉,必致后手不接。”
她也會說,“你家三丫頭倒是個乖人。雖然叫他管些事,倒也一步兒不肯多走。差不多的人就早作起威福來了。”
可知黛玉心中是通透的,府里什么情況瞞不過她去。然而,她清楚歸清楚,明白歸明白,她斷不會對襲人說出那樣直白的話來——“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
因為這不符合黛玉的為人。
黛玉不是不懂,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她絕不會對襲人說這樣的話。
襲人就是過來試探她的,黛玉看不出來嗎?所謂東風西風,指的不就是黛玉和襲人?當著襲人的面說這樣的話是何意,顯示自己的威風嗎?
就算是傻白甜的湘云,都不會這樣說,更別說是黛玉了。
如果黛玉要說,也只會是和紫鵑說,并且是明說鳳姐和尤二姐之人,而不是暗戳戳的說自己。
對于妻妾之事,黛玉心中并不排斥。因為林如海也有幾房姬妾,但是這并不影響他和賈敏琴瑟和鳴,夫妻恩愛。
黛玉見過自己父母和睦的生活,所以她并不介意寶玉有妾,何況當時的貴族本就是這樣的標配。
黛玉在意的是和寶玉精神上的高度契合,而不是妻妾爭寵之事。所以于她而言,根本不存在東風西風誰壓倒誰這種事情。
這等世俗且庸俗的紛爭,黛玉會在意嗎?她就算落了凡塵,也不至于被污染至此。黛玉從來都是目無下塵、超凡脫俗的仙子,不管是絳珠那一世,還是黛玉這一生,她都是不染塵埃的。
拿大家庭妻妾之間的這種“東風西風論”去套在黛玉身上,實在讓人不適。只能說,這是高鶚的話,不是絳珠仙子的話。人物基本的性情都變了,那她就不再是她。
這也是很多人不愛看紅樓夢后面續寫章節的原因。因為前后一對比,就會發現真的很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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