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聚恩/文

由于政治、技術等復雜的歷史原因，本應隨著我國經濟建設的現代化和綜合實力提升得到大發展的通用航空業，卻沒能在中國發展起來。最悲催的事件便是，在2016年發布的國家級規劃中提出的2020年通航發展目標全部落空，且與計劃目標差距甚大；即便到了2024年，也未能實現國發辦（2016）38號文提出的2020年計劃目標。

近日看到一篇文章，說是用DeepSeek編寫的，稱“低空經濟與通用航空雖同屬航空領域，但在定義、技術路徑、應用場景及政策導向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并通過多維對比及表格來歸納兩者的區別。

https://mp.weixin.qq.com/s/kE1O__o7cXETYt6-5Z5Z1w

洋洋灑灑幾大段，格式也很漂亮，分別從概念與本質差異、技術路徑與載體差異、應用場景與市場定位、政策與產業生態差異、發展瓶頸與前景對比、產業鏈對比、空域利用模式等七個方面解析低空經濟與通用航空的區別。最后得出結論：低空經濟與通用航空的本質區別在于定位差異，前者是空域資源驅動的經濟新生態，后者是傳統航空服務的延伸。兩者的技術分水嶺是，低空經濟以電動化、無人化為標志，通用航空依賴燃油動力與有人駕駛。就市場潛力而言，低空經濟具備大眾化與生態協同優勢，通用航空受限于專業化與小眾市場。

恕我直言，這篇綜述的出發點有誤，概念混亂，其價值存疑，甚至可能產生誤導。這也是利用AI生成文本最令人擔心之處，做的是已有資料歸納，而非獨立思辨。此文最大的問題在于，把低空經濟說得比通用航空要“高大上”，殊不知這在理論上站不住腳，在實踐指導上也無益有害。我不一一對應地去做評述了，讀者可以按我上面提供的鏈接方式去瀏覽和研究，形成自己的看法。在這里，我想給大家通報一下美國通航業的最新情況，也許能從另一個視角，看到我們的問題所在，給我們以有益的啟迪。

與我們這邊低空經濟初興的熱鬧局面有所不同的是，美國的通航事業表現強勁，悶聲發財。2025年2月19日，美國通航制造協會（GAMA）發布2024年發展年報。各類通用航空器4118架。其中，飛機3162架（活塞飛機1772架、渦槳飛機626架、公務機764架），直升機956架（活塞直升機210架、渦軸直升機746架）。交付飛行器總值312億美元，比上年增長13.3%，是歷史上首次突破300億。

對于2024年業績，GAMA總裁兼首席執行官皮特·邦斯（Pete Bunce）給予積極評價，并指出需要解決的問題，對未來寄予新的期望。他表示，2024年是GA制造業十年來首次年交付總值超過300億美元；為持續增長，政策制定者和監管機構需要與行業合作，解決稅收、貿易、法規和供應鏈等問題。GA業在推動飛行安全和可持續性技術方面處于前沿，能夠為全球經濟增長和偏遠地區航空運輸提供重要支持。

關于美國通航2023年的業績，還有更翔實的數據。據GAMA委托普華永道所做的報告，我也制作了幾張幻燈片，貼在這里，供大家閱參。第一張是關于GA分別對國民經濟和GDP的貢獻。與國民經濟總量有所不同，GDP是國內生產總值，是統計期內經濟活動價值的增加值。美國2023年GA占國家GDP的0.64%，這是一個很不一般的數值，而且長期以來一直保持在0.6%上下的比例，足見其穩健性。

報告還指出，到2023年底，美國擁有的GA飛機（含直升機）超214，000架，飛行小時2860萬，其中個人和教培占比超過一半。當年，全國有371，900名全職和兼職人員直接受雇于GA業，若將間接、誘發和激發效應（在上面的“2023年美國GA對經濟的貢獻”幻燈片里，有對直接、間接、誘發、激發四類產業效應的解釋）包括在內，共提供了130萬個工作崗位，產生了1075億美元的勞動收入(包括工資和薪水、福利以及業主收入)，以及3392億美元的經濟產出，并為GDP貢獻了1781億美元。

美國GA最新進展很值得我們深思。兩國國情不同，發展道路也注定不同。但從這些進展與數據以及趨勢分析，可以看到GA與我們當前正在全力推進的低空經濟，有許多天然相似之處，大部分應用場景也基本重合。而我的深層次關切在于，我們是在一個GA未曾充分發育的“家底”上起步新業的，要推進中國特色的低空經濟健康快速發展，任務何其艱巨！

如果在低空經濟起步之時，缺乏戰略謀劃與宏大視野，機械地自我限定低空飛行高度，造成低空航空器品種少、價值低，低空飛行應用場景貧乏，難以獲得足夠的回報，會直接導致低空經濟的體量過小，經濟規模增長緩慢，被寄予厚望的低空經濟將難以發展成為真正的“新興戰略產業”。

我實在不認為有什么理由去看低GA，恰恰相反，低空經濟的“門”能打開多大，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GA的欠賬能還上多少。如果換個表述，也許可以這樣說，在當今中國，只有興通用航空之業，方可壯低空經濟之體！這也是我對2024年7月《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中將“二者”并列、提出“發展通用航空和低空經濟”的一點解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