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 12月8日,敘利亞一夜變天,阿薩德和妻子阿斯瑪雙雙逃往俄羅斯。
身在莫斯科的阿薩德夫婦也雪上加霜。
據英國《每日電訊報》報道,阿斯瑪的白血病于去年年底再次復發,有消息人士的聲稱:“阿斯瑪快要死了?!?/p>
早在2018年,阿斯瑪就患有乳腺癌,經一年的治療后宣布康復,2024年5月,她又確診急性髓系白血病。
白血病的復發,意味著阿斯瑪的化療并不順利。她的父親是一名心臟病醫生,正在照料著她。
據一名與阿斯瑪在莫斯科的家人保持聯系的消息人士稱:“當白血病復發時,情況非常兇險。她的情況一直是50/50(即存活率50%)。”
沙漠玫瑰
阿斯瑪夫人,素有“沙漠玫瑰”之稱。
這位敘利亞前第一夫人,正是阿薩德政府決心走世俗化道路,拒絕讓敘利亞陷入宗教社會的執政象征。
阿斯瑪1975年出生于倫敦,擁有英國和敘利亞雙重國籍。
她的家族來自敘利亞的霍爾姆斯的遜尼派。但她卻不拘泥世俗,與信奉什葉派的巴沙爾結合。
她 從小移民英國,畢業于盛產“名媛”的倫敦女?!盎屎髮W院”,擁有法國文學學士、計算機專業文憑,結婚前就職于摩根大通銀行,行事作派、穿著打扮,也高度的西方化和精英化。
他的丈夫巴沙爾·阿薩德,也有著類似的背景。
阿薩德畢業于大馬士革大學醫學院,在大學里醉心牙醫,1992年又赴英國倫敦深造,攻讀眼科專業碩士學位。
敘利亞人說他最大的優勢是“樸實”。然而,他是是敘利亞總統的兒子,父親不想他“不務正業”,1994年把他從英國接了回來,送到了軍隊中鍛煉,要他從學習指揮坦克開始,一步步繼承父業。
在英國時,阿薩德認識了比自己小10歲的阿斯瑪,兩人一見鐘情,開始低調的戀愛。
2000年,阿薩德的父親哈菲茲·阿薩德病情惡化,在父親最后的日子里,他們秘密完婚。
婚后5個月后,老總統去世,巴沙爾接班,阿斯瑪也成了第一夫人。
敘利亞是一個保守的阿拉伯國家,政要們的妻子大多無法拋頭露面。
巴沙爾·阿薩德一 直以自己的西方教育背景示人,一口流利的英語和法語,愛好互聯網、移動電話、攝影,還打破流俗,娶了個英國長大、穿皮褲、喜歡飆車的遜尼派姑娘——阿斯瑪。
也正因為如此,阿薩德上任之初,博得了西方不少歡心。
世俗化
阿薩德家族支持世俗化,反對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要從他們的歷史說起。
1946年,法國從中東撤退,其治下的敘利亞地區,獨立成了敘利亞和黎巴嫩兩個國家。
當時,整個中東都被埃及的埃及的納賽爾所鼓舞,想成立一個大阿拉伯國家,敘利亞也不例外。
然而,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爭失敗,讓阿拉伯國家輸得一塌糊涂:埃及丟失西奈半島,敘利亞則沒了戈蘭高地,約旦河西岸、耶路撒冷以及加沙皆落入以色列之手。
巴沙爾的父親哈菲茲·阿薩德當時正擔任敘利亞國防部長,1970年,他派出軍隊包圍黨政機關大樓,把總統賈迪德扔進了監獄。
自此,敘利亞進入阿薩德家族的統治時代。
老阿薩德出生于敘利亞拉塔基亞省一個農民家庭,屬于穆斯林什葉派中的阿拉維派。阿拉維派是敘一個非常小的分支,大約占敘人口的12%,其余80%都屬于遜尼派,自10世紀以來,一直被視為穆斯林中的異端,遜尼派長老說,他們是“比猶太人還要惡劣的異教徒”。
也許正因如此,老阿薩德對于讓敘利亞成為一個伊斯蘭原教旨國家不感興趣。
他堅持世俗化路子,而外交上則奉行務實主義,這就激怒了國內的伊斯蘭保守派——穆兄會。
1976年,黎巴嫩爆發內戰,境內三股勢力,基督徒,也叫長槍黨或馬龍派,和穆斯林,以及流亡的巴解組織,打得是熱火朝天。
阿薩德有很強的大敘利亞主義,即認為敘利亞、黎巴嫩和巴勒斯坦本屬一國。所以黎巴嫩爆發內戰,他感覺機會來了,于是強勢介入,并在一開始,選擇與基督徒合作,打擊巴解組織和穆斯林。
這就讓穆兄會無法忍受,他們說,你阿薩德雖是什葉派,但好歹也是穆斯林,怎么可以支持基督徒呢?這不是“倒行逆施”,充當以色列和美國的走狗嗎?所以他們號召以“圣戰”之名,推翻阿薩德。
穆兄會不斷的展開刺殺和暴動,刺殺了一系列敘利亞高級官員,包括老阿薩德的弟弟、私人醫生、顧問和導彈部隊司令,都被殺死了。
老阿薩德本人也遭遇了一次暗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形勢發展到這一步,阿薩德實際已別無選擇,應對之策只剩下:以暴制暴。
1982年2月2日,大約500名“神圣戰士”沖入哈馬政府大樓、警察局、復興黨和情報辦公室,見人就砍,殺死了250名官員,其中包括省長,并將城市包圍了10天之久。
憤怒的阿薩德向胞弟里法特下令,對哈馬實施焦土式屠城。結果就是,整個城市如被原子彈轟炸了一般,包括大量無辜兒童、婦女——只要稍被懷疑是穆兄會成員或有關聯,都會遭無審判屠殺、強奸、搶劫乃至肢解。
街上到處是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尸體,有些腦袋和手腳分離,有些被燒焦,野狗拖著死人的頭顱奔走,幾乎所有房舍都已摧毀,斷瓦殘垣狼藉一片,整個城市如人間煉獄。
在阿薩德家族漫長的統治歷史中,哈馬大屠殺,大概是最讓人留下巨大的心理陰影面積的一次。多年后,西方人稱,當時的哈馬猶如阿薩德家族的“家庭農場”,人命怕是連一只家禽也不如,經濟學家弗里德曼,還以此發明了一個詞叫“哈馬規則”,意思是,毫無規則。
這場大屠殺,終結了敘利亞國內的暴亂,但也種下了宗教沖突的伏筆。
大馬士革之春
老阿薩德一共四子一女,本來寄予厚望的長子巴西勒,死于一起莫名奇妙的車禍。
其他三子作為繼承人,都差了點意思。
幼子馬吉德,從小體弱多病,不適合從政,更沒有興趣參與軍事活動(2009年死于慢性?。?,三子馬舒兒倒是一名勇猛軍人,但可惜性格沖動、脾氣極其火爆,難堪大任。
至于二子巴沙爾,聰明倒是聰明,但性格太害羞了,他的大學同學說,“他與人談話時都不敢正視對方的眼睛,說話時雙手捂住嘴,聲音也很低沉”。
稍微大一點的聚會,他就躲在一個小角落,駝著背,希望自己高高的骨架不那么顯眼。而且他也沒有志向參與政治,醉心眼科,大哥出事時,正在倫敦留學。
所以2024年底,巴沙爾在戰況不利時出逃莫斯科,也就不奇怪了。
然而老阿薩德當時沒有選擇,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大兒子去世后,立即將巴沙爾從倫敦召了回來,讓其替代亡兄的位置。
當時巴沙爾只有29歲。他父親幾乎沒有給他喘息和猶豫的時間,剛一回國,就讓他脫去西服,穿上軍裝,并去霍姆斯軍校報道,同時佩戴上陸軍少校軍銜,繼承亡兄的大部分官職。
2000年7月,巴沙爾以97.29%的得票率順利登基。整個交班過程,用了近1個月左右,雖步步驚心,但總算順利。
巴沙爾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他上臺,首先把經濟發展視為重中之重,同時也熱衷于討好西方。
2001年,他與妻子阿斯瑪,第一次同框出境,歡迎來訪的保加利亞總統。出身遜尼派的阿斯瑪并未戴頭巾,穿著時髦,令人眼前一亮。西方媒體大加贊賞。
為討好西方,巴沙爾也推出了擴大言論自由、弱化國有經濟比重、擴大政治參與等改革措施。
所以一開始,西方對他是很追捧的。順帶的,他的愛人阿斯瑪,也受到《ELLE》《世界時裝之苑》等西媒大力追捧,什么“中東黛安娜”“沙漠玫瑰”各類名號層出不窮,香奈爾的皮包、Louboutin的鞋子、Jimmy Choo的太陽鏡,無不讓西人癲狂。
那段時間,巴沙爾的運氣 也不錯。2001年“911事件”爆發,西方的注意力,都被阿富汗、伊拉克兩個國家吸引過去了。所以巴沙爾剛上臺的頭幾年,壓力還不算太大。因為西化改革,西媒還為他的政策造了個新詞——“大馬士革之春”。
只可惜,這一切只是滔天巨浪前短暫的平靜。因為這位文弱的新君,面臨著一個無法解決的悖論局面。
2000年,巴沙爾登臺后,所做之事,實際也是延續他父親統治末期的戰略。應該說,這也是他們家的政權,在當時的狀況能延續下去的唯一之路。只是,這條路同樣充滿著驚險。
巴沙爾原本希望維持與美西方的友好關系,但一碰到戈蘭高地這種領土主權問題,天就聊不下去了。2003年,美國活捉薩達姆,他堅決反對,美國則以敘利亞入侵黎巴嫩為由,對其實施制裁。2005年,黎巴嫩前總理哈里里遇刺,巴沙爾宣布自駐守了30年的黎巴嫩撤軍,但老美還是不肯放過他。
更大的麻煩,是他實施了一系列西化改革,沒有換來安寧,反而觸發了內部的動蕩。
他開放言論自由,擴大政治參與空間,招來的是一幫公知的顛覆行動;他以中國改開為模版,提出“社會市場經濟”,從計劃向市場經濟轉型,但改革讓經濟快速增長的同時,也讓財富的不平等狀況進一步惡化。
所以2001年“大馬士革之春”后,他不得不動用武力,鎮壓各類意圖謀反的“異見人士”。而權力的松弛過程中,2004年,東北部的庫爾德人也蠢蠢欲動起來,發動了起義,他只能再一次拿起鎮壓的大棒。
而保守派、舊體制的既得利益者,因他的改革,利益受損,也從以前的誓死效忠,轉而起身反對他,其中許多還是他父親當政時期最忠誠的老臣子,比如2000年助他上臺的最大功臣,前代行總統哈達姆,就起身背叛了他。
這樣的結果,是巴沙爾怎么也想不通的。他一心致力于國家進步的改革,最后卻換來內外交困乃至眾叛親離的結果?他好像打開的不是巧克力盒子,而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釋放出的勢力,一個個都要他的命。
此時的巴沙爾,實際面臨的是一個后發國家的現代化難題:現代化的推進過程,是一個從經濟到政治、社會領域不斷開放的過程,本質是權力分散的過程,但悖論就在于,如果權力分散,自然就會軟弱無力,政權往往陷入動蕩,進而導致現代化改革難以取得成效。
以他削弱復興黨內“元老”權勢為例。這些老臣子,對他老爹忠心耿耿,是扶持他順利登基的主要力量,但久了,他們一個個培植了大量親信、不斷強化自身權力,成為社會發展的最大阻力,必須改革、消權。所以巴沙爾一口氣,將寄生在復興黨、議會和政府的各類老臣子裁掉了60%左右,取而代之更年輕的專業人士。
這樣一來,國家是更加“現代”了,可阿薩德家族政權也出現“空心化”的危機,權威受損,于是各類部落的、宗教和族群矛盾集中爆發出來,從而讓改革舉步維艱。
這就是亨廷頓說的:“現代性孕育穩定,但現代化過程卻滋生動亂。”
敘利亞婦女
阿薩德家族的統治終結后,敘利亞 的狀況非常不妙。
推翻阿薩德政權的沙姆組織,本來承諾3月1日要建立新的過渡政府,但現在,承諾好像已經被遺忘。
——3月2日倒成立了一個臨時憲法框架制定委員會,說是要起草過渡階段臨時憲法宣言,該委員會將向沙姆組織的領導者艾哈邁德?沙拉匯報,但時間表并沒有公布,反正啥時候公布,都他一人說了算。
原來西媒對艾哈邁德?沙拉寄予厚望,但他一會西裝一會軍裝,讓人琢磨不透。
他一開始告訴西媒,說會建一個基于能力而不是種族或宗教的多樣性政府,還說由敘利亞人自己決定領導人。
但現在看來,他好像沒打算建什么民主政府,也不說是否允許其他政治黨派存在,而且也沒排除按伊斯蘭教法進行統治。 弄不好,敘利亞會是另一個伊朗。
也許,像阿斯瑪夫人這樣的女性形象,未來在敘利亞將很難出現。
陷入絕癥的不僅是阿斯瑪,很可能還包括未來敘利亞女性的自由。
目前,大馬士革已經在人道主義危機中,每天只有幾個小時的電力供應, 自 變天以來,面包價格漲了八倍, 去自動取款機取錢要排隊幾個小時, 進口商品倒是有所增長,但很少人買得起。
另外,還有一些前阿薩德政權的“殘余勢力”沒有放下武器,時不時與沙姆組織爆發沖突。就在3月6日,敘西部還爆發了大規模沖突。
敘利亞剛變天時,以色列就把阿薩德政權留下的大量軍事設施、武器給炸了個干凈。 現在以色列還想在敘利亞南部建一個所謂的非軍事區。
總之,以色列想全力壓著敘利亞,不想讓它有絲毫翻身機會。
至于敘利亞原來的庇護者俄羅斯,正焦頭爛額處理與烏克蘭的戰爭,完全沒時間和精力管敘利亞那邊的事。
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也好像沒多大興趣管敘利亞?,F在特朗普,主要關注烏克蘭和澤連斯基。 美國白宮只有少數幾個官員負責中東事務,而且因為馬斯克削減外援開支,所以敘利亞基本就晾一邊了。
也許最諷刺的是,長期以來反對阿薩德家族的歐美和以色列,正在終結敘利亞的世俗化,讓它變成一個對敘利亞婦女極其不利的保守宗教國家。
敘利亞正在被全世界遺忘。未來,這個國家會不會進一步崩潰,將要走向何方,也都沒人關心了。
正如阿斯瑪夫人和眾多敘利亞女性的未來。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