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開峻
說唐小人書
前幾天,我在觀前街書店買書的時候,偶然看見了連環畫專柜。那些套著綾緞函套的連環畫靜默躺著,像被琥珀封存的金甲蟲。售貨員說這是上海新出的收藏版,我望著標價牌上的價格,高得離譜。現在的印刷更加精美了,但是小讀者卻沒有了,成為收藏界的新寵。恍惚間,看見四十年前新華書店柜臺前,父親小心翼翼地翻出口袋里的幾元紙幣,正被夏風輕輕掀動。我一時陷入深深的回憶里……
70年代,少年時期。我特別喜歡看小人書,也就是連環畫,那時候人們沒有啥娛樂的,一本小人書是孩提時代最大的快樂。小伙伴之間互相傳閱。父親也時不時地從新華書店買一些小人書。
楊家將
有一次,父親從南京姑姑家帶回來許多小人書,我們便看見了虎牢關前的呂布赤兔馬,岳飛的亮銀槍,武松的哨棒挑著黃昏的云霞。姑姑家那些印著"金陵美術出版社"的小人書,封面上岳飛的紅纓槍尖永遠閃著寒光,牛皋的虬髯里藏著沙場風雪。我們把每本書都包上報紙書皮,邊角摩挲得起了毛邊,依然舍不得讓它們沾上半點灰塵。
我從小人書中知道了楊家將,楊繼業,楊六郎,岳家將,岳飛、岳云、牛皋,秦檜,薛仁貴,武松、魯智深……
岳飛
有一天,父親對我說:“我看街上有擺書攤的,你們何不去試試?弄點錢,搬個大西瓜回家。”
蟬鳴聲里,供銷社門口的老槐樹投下些許蔭涼。彼時供銷社的磚墻總曬著咸菜般的菜黃。我和弟弟把木箱里的寶貝一本本攤在青石板上,油墨味兒混著槐花香,在七月的風里釀成蜜。這是1978年的夏天,石階曬得發燙,我和弟弟穿著涼鞋守著一箱子連環畫,像守著整座金山。
弟弟在褪色的藍布上歪歪扭扭寫“看一本一分”。趕集人的膠鞋碾過石板路,粗瓷碗里的酸梅湯蕩出漣漪。我和弟弟輪流看守書攤,眼睛卻總跟著連環畫里的人物游走。紅領巾小姑娘攥著汗津津的硬幣,蹲著看了三本《楊家將》;補鍋匠的兒子用兩粒玻璃珠求看了一本《三打白骨精》。暮色漫過供銷社斑駁的"發展經濟"標語時,數著搪瓷缸里四十六枚分幣,忽然發現《說岳全傳》少了兩冊。
岳飛的悲壯故事吸引了許多小讀者
煤油燈在土墻上搖晃,父親數落我們沒有好好看著書攤,教人偷走了2本。弟弟不吱聲,在一旁,用鉛筆在牛皮紙上補畫丟失的章節。牛皮紙上漸漸浮出岳云的雙錘,錘影里濺落的不是星子,倒是弟弟睡著時淌的口水,在鼓上蚤的夜行衣上漬出淡青的月暈。那年我們終究沒搬回西瓜,卻把整個夏天都腌進了小人書的插頁里。
后來,多少次路過街角的舊書店,玻璃櫥窗里堆著蒙塵的連環畫不再吸引我了。黃昏的光線斜斜切過“新華書店”的金字招牌,恍惚又見那個守著木箱的穿涼鞋的少年。那些被歲月揉皺的紙頁里,穆桂英的帥旗仍在獵獵作響,魯智深的禪杖永遠挑著明月。泛黃的書脊上,一個時代的背影正隨著暮色漸漸隱入群山。
如今新華書店的金字招牌映著霓虹,玻璃櫥窗里的連環畫在聚光燈下沉默。那些被塑封的穆桂英再舉不起降龍木,魯智深的禪杖也挑不動汴梁城的月色。只有老槐樹的影子還在黃昏里搖晃,將穿涼鞋的少年時光,一寸寸化作青石板上的露水。
如今的連環畫成為收藏界的新寵而且價格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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