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深秋，黑龍江綏化的一塊玉米地，空氣里還殘留著些許收割機的柴油味。

68歲的老李頭蹲在田埂上抽煙。

他腳邊是一筐“怪胎”——渾身長滿粉紅斑紋的玉米棒子。

旁邊地里的老王頭走過來瞅了一眼，打趣道：“嚯！你這框苞米成精了，長得這么漂亮，豬怕是都不舍得吃！”

老李頭啐了口唾沫“喂不了豬，那我喂你吃”，邊說邊拿起一根，扔向老王頭。

“李大爺！”一聲吆喝刺破了老哥倆的玩鬧。

穿貂皮夾克的王二狗跳下了他的奔馳大G，锃亮的皮鞋碾過地里的泥巴。

看了一眼框里的玉米，手指頭戳著竹筐：“這些‘花臉苞米’，10塊一根我全收！”

老李頭差點被一口煙嗆到，10塊錢夠買兩斤豬肉了。

而這樣的“花臉苞米”他地里還有一百多根：你確定要這種苞米？10塊一根？

王二狗遞上兩根好煙：“兩位大爺，這樣的苞米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好，說定了，我這就給你裝起來”老李頭怕王二狗反悔，接過煙便開始往袋子里裝玉米。

“玉米收購價一斤才8毛，這一根最多也不到5毛，二狗10塊錢一根收，這小子要干啥呢？”

李大爺心里嘀咕著。

王二狗離開后，手里拿著買玉米的1350塊的李大爺，還在猜測二狗的意圖，點燃了那根好煙。

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那袋他打算喂豬的玉米，即將迎來一場“身價飆升”的變身之旅。

三天后，河北滄州某城中村的一個鐵皮棚子。

30歲的羅大勇正蹲在門口啃煎餅，這位曾經富士康流水線上工長，現在是玉米美容界的“大師”。

他抄起一根王二狗收上來的花臉玉米，仔細“品鑒”一番后說：

“這個裂縫，得用德國進口的502膠；

這兒顆粒不齊，得拿三千目的砂紙打磨；

血線？得用我丈母娘那過期的口紅，再配上我鬼手般的技術，都是小CASE！”

之后的幾天，這袋“花臉苞米”，經歷著脫胎換骨的“變身”。

裂口的粘上膠水，癟粒的裹上蠟油，歪脖兒的套進模具烘烤。

再次出現的時候，它們躺在了鎂光燈照射下的、鋪著金絲絨底的禮盒里。

盒蓋上的燙金字亮得刺眼：“百年難遇—金絲血線玉米”。

王二狗用力拍著羅大勇的肩頭，興奮難耐：

“你小子真特么是個人才！這批貨要是到了咱杭州的直播間，肯定得賣爆！”

4天后，杭州一座寫字樓的某個房間，22歲的美女主播小美正對著鏡子補妝。

她身后的貨架上，那根“金絲血線玉米”，被打光燈照得更加美輪美奐，像是博物館里的稀世珍品一般。

“家人們看好了！”小美捏起玉米尾端的流蘇，“這可是黃山隱士親手編的結！

盤玉米，一年消災、兩年招財、三年——”她突然壓低了嗓音：“能防老公出軌！”

彈幕瞬間炸鍋，搶購聲此起彼伏。

ID“滬上富婆玲玲”，連刷十個嘉年華：

“給我留十根！我閨蜜剛發現她老公找了小三！我得讓她盤盤，去去晦氣。”

北京程序員張偉，坐在馬桶上，手指快把屏幕戳出火星子了：“搶到了！”

凌晨三點，當小美嘶吼著“最后三根”的時候，那筐1350元的“花臉苞米”已經賣了40多萬。

5天后，上海陸家嘴一座大廈的88層，投行女高管Lily把那根“金絲血線玉米”塞進她的愛馬仕絨布包。

這根在小美直播間秒殺的“文玩玉米”，是她花了7800元天價搶來的。

昨天，她對著客戶輕撫玉米表面的“天然冰裂紋”時，對方的眼神瞬間變得敬畏和羨慕。

仿佛她撫摸的不是文玩玉米，而是一件千年奇珍。

那根玉米，早已不只是玉米了。

那些人愿意花高價買的，也從來不是玉米，而是一個能填補生活裂縫的寄托。

“你永遠猜不到現代人有多孤獨。”

心理醫生周然翻著病歷本，她咨詢室的書架上，擺著三根患者留下的“療愈玉米”。

她說：

有人把前任的名字刻在“玉米”上，每天都要盤上兩個小時，表示懷念；

有人把“玉米”放在工位上，沒有靈感時把玩一會兒，靈感便噴涌而出；

有人像盤核桃、盤手串一樣，拿在手里，在潘家園閑逛，逢人就說“世間獨一份”。

沒人知道這股“盤玉米”的風，是從何時、何地刮起來的。

只知道這“文玩玉米”，貴的離譜，有人賺的買了豪車豪宅。

廣州的一個城中村里，二番考研的大學生陳浩，書桌上也放著2根“文玩玉米”。

他每天需要背誦、記憶知識點的時候，便會拿起“玉米”，一邊盤，一邊背。

“很有用，記憶效率比去年高多了！”

青島孕婦林瑜，正在經歷懷孕以及焦慮帶來的徹夜難眠。

連續三個深夜，她都被直播間里“男主播”的溫柔填滿：

“姐姐，你看這顆粉色玉米多襯你的膚色，孕期焦慮？盤它！”

她下單的4800元玉米到貨后，晶瑩剔透的玉米，超出了她的期待。

獨自在家的時候，夜里失眠的時候，孕吐難忍的時候，那根“文玩玉米”幫她緩解了情緒。

“文玩玉米”市場的瘋狂，也催生了一些荒誕的“玉米黑話”。

河北種植戶老劉的賬本里記錄著：

“卡三”代表3厘米寬的黃金尺寸；

“血線”是用紅墨水勾畫的偽自然紋路；

“高貨”表示蟲蛀后被膠水修復的殘次品。

在沈陽某文玩市場內，五六個黃牛，蹲在一個墻角倒賣著從農民地里收上來的“花臉苞米”。

而前幾年還在賣家具的黃栩，吸著電子煙說略帶嘲諷地說：

“在我的12個大棚里，“委托種植”的城里人，每隔兩周都要拿著放大鏡來看一下玉米的紋路。

那些花9800元包下一季玉米的白領們，要的不是玉米，而是那種潮流、時尚和參與感。”

真正的農民彬子，此刻正蹲在自家地頭苦笑。

他種了三畝品種叫“紅寶石”的玉米，收獲時卻發現99%都是垃圾，只能拿來喂雞。

“直播間說顏色越怪越值錢，可等我的紅玉米成熟時，流行色已經變成了彩虹漸變。”

他抓起一把紅色玉米粒撒向雞群，“這玩意能有啥價值？人不吃就只能喂雞！”

2024年的清明節后，抖音博主“打假老炮”的一場直播點燃了導火索。

他用菜刀劈開了一根價值5900元的“帝王血線玉”，發霉的玉米芯里，有的裹著502膠水，有的流出了紅色的墨水。

三萬在線觀眾瞬間炸鍋：“他們口口聲聲的自然形成，大自然的饋贈，竟然都是二次加工！”

這場直播引發的連鎖反應如雪崩般襲來——

杭州主播小美哭泣著銷毀了庫存；

20噸“高貨”玉米在倉庫霉變成了肥料；

河北農戶老劉焚燒滯銷文玩玉米的黑煙，籠罩半個村莊。

哈爾濱“二道販子”周宏偉抵押了三套房產，承包了上百畝“文玩玉米地”，期待著大撈一筆，結果房子變成了法拍屋。

而那一刻，黑龍江克山縣龜裂的田野上，老馬正把真正的金黃玉米粒撒進播種機。

“糧食就是糧食。”

他指了指遠處那片曾種過“變異玉米”的地塊，為了催熟、催變異大量使用農藥，如今那里寸草不生，像一塊被投機者鐮刀割傷的疤痕。

風掠過黑龍江綏化的玉米地，吹散了一場持續五年的“生財”幻覺。

這塊土地上，老李頭5年前那5毛錢一根的玉米，在身價暴漲15600倍后，被上海白領以7800元的價格裝進了奢侈品包包。

如今，那些曾被一些人捧在手心的“文玩玉米”，正在經歷崩塌。

就像那些喂豬的殘次品玉米一樣，這些玉米最終的歸宿還是我們腳下的土地。

其實，這片我們生活了數千年的土地，對于這些情景，早已給出過自己的答案：

我孕育的玉米，只是一種食物，不是什么居心叵測之人蓄意制造的“天價文玩”。

人世間的荒誕，最終都逃不過風吹云散。

以上內容純屬杜撰，意在諷刺那些把“糧食”包裝成“斂財”工具的商人。

故事內容借鑒《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