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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心歸何處

陜西｜隴霞

多年前，在母親一聲悠悠的嘆息里，我聽聞了這樣一句話：“父母的心在孩子上，兒女的心在石頭上” 。那時的我，尚處年少懵懂之際，這句話的深意于我而言，猶如霧里看花，始終難以領會。直至自己為人母后的好些年，才一點點觸摸到它的真切內涵。

父母的心，仿佛生來就系在了孩子身上，這似乎是亙古未變的真理。它隱匿在日復一日無怨的付出里，藏于那飽含艱辛的企盼之中，隱匿在那默默無聲卻又無比執著的守望里，更隱匿在那殷切深沉的期待之中。

無論兒女年歲幾何，在父母眼中，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孩子；無論兒女行至何方，都走不出父母那如影隨形的牽掛。

愛，是為寒風凜冽的路口，靜靜駐守的那個人影；愛，是歸家途中，那盞永遠散發著溫暖光暈、永不熄滅的明燈；愛，是擺滿豐盛佳肴的飯桌前，那雙忙碌不停的筷子；愛，是那些嘮嘮叨叨、卻滿含深情的囑托；愛，是那綿延不絕、沒完沒了的掛念。

常常，我會叩問自己，身為兒女，我們的心究竟在何處呢？為何在漂泊忙碌的生活里，我們會忘卻回家的那條熟悉小路？為何總是在父母生日已然過去，才驚覺忘了送上祝福？為何在電話里，只是用只言片語匆匆應付？為何面對他們的嘮叨與掛念，我們會如此不耐煩？

原來，愛似乎總是 “下行” 的。在我不辭辛勞接送孩子上學的漫長路途里，在凌晨時分我睡眼惺忪卻仍為孩子煮開牛奶的那一刻，在每一個夜晚我繪聲繪色、一遍又一遍為孩子講故事、不厭其煩的時光里，在我因孩子點滴進步就滿心歡喜、雀躍不已的幸福之中，我終于懂得，愛，是一種傳承，它永遠流淌在上一代對下一代毫無怨言的付出與辛勤勞作里。

當我的目光依舊緊緊追隨著孩子不斷長高的身形時，不經意間，卻驚覺父母往日疾走的身影，已漸漸變得遲緩、倦怠，重復的話語也日益增多。直到此時，我才恍然意識到，父母竟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老去。那天，母親從家鄉托人給我捎來我最愛的泡菜，里面還夾雜著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寫著：“媽老了，想你，想來看你可又太遠，也幫不上你們什么忙了……” 看著那熟悉又略顯顫抖的字跡，淚水瞬間模糊了我的雙眼，悄然滑落。

于是，我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彌補內心深處的愧疚，只要有空，就放下一切事務，去陪伴他們。然而，生活總是充滿了各種無奈，總有太多看似匆忙的理由。不是工作繁忙，周末需要加班，就是孩子要學英語，實在無法脫身。每次當我打算回娘家小住幾日，剛踏出家門，孩子就會一臉不舍地問我：“媽媽，你什么時候回來……”

而父母也總會在電話里叮囑我：“好好工作，別請假回家了，我們都好著呢。” 我深知，或許做兒女的最大孝順，便是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在我們不懈的努力奮斗中，在我們收獲成功的回報時，在我們溫馨美滿的小家里，父母便能得到最寧靜、最踏實的慰藉。

五年前，母親被西京醫院診斷為 “再生障礙性貧血” 。醫生說，這是一種棘手的血液病，無法徹底根治，只能加以控制，還需隨時準備輸血補充。望著母親那在風中凌亂的白發，以及日漸蒼白憔悴的容顏，我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疼惜不已。每次我勸她住院治療，她總是推脫。在我反復追問之下，母親才道出實情：“我怕你們都請假回來看我，影響工作。” 那一刻，我竟無言以對，心中滿是酸澀。

好不容易說服母親住院，我為她送去親手烹制的飯菜。她吃得格外香甜，可臉上卻滿是內疚，嘴里一個勁念叨著：“看我生病了，把你們辛苦的。” 回想起上次我生病住院時，父母不辭辛勞，輪番上陣，每天坐著公交車，提著飯盒，掐著點把熱氣騰騰的飯菜送到醫院。他們總說醫院的飯菜難以下咽，母親還滿臉愧疚地說：“都怪我，把不好的身體遺傳給你了。” 每當憶起這些，我的內心便久久無法平靜。我實在難以理解，面對同一件事，為何父母與我的做法竟如此截然不同？也不禁自問，到底誰才該在內心里真正感到愧疚？

前段時間，母親的病情再度加重，入院治療。醫生建議盡早輸血，可她卻一拖再拖，嘴里還念叨著：“等等吧，我要等我女兒回來。” 就如同我們幼時蹣跚學步，向媽媽伸出求助的雙手一樣，此刻的母親，同樣需要我的攙扶與依靠。她輸血時，我請假回家，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旁。看著那滴滴血漿緩緩流入她的血管，我的內心五味雜陳，難受得無法言表。但為了鼓勵 “暈血” 的母親，我在病房里強顏歡笑，談笑風生，編造著各種笑話，佯裝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可就在我踏出病房房門的剎那，淚水再也不受控制，奪眶而出。

我想告訴母親，其實兒女的心，并非如俗語那般在 “石頭” 上。我們的心，同樣系在父母身上。

他們，是身處遠方的我們，心中永遠不變的掛念；是忙碌奔波的我們，內心深處無法停歇的想念。

如果可以，我愿傾盡所有，哪怕是以身軀的割舍、肉體的傷痛為代價，只要能換回她的健康，我都心甘情愿，默默承受。因為，他們是賦予我生命的至親至愛，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又憶起那句老話：“年老人見一面就少一面了” 。剎那間，一種深深的傷懷涌上心頭，我滿心迷茫，不知道還能為他們做些什么。

父母的健康快樂就是我們作子女的最大的幸福所在，我只想天天祈愿： “愿天下父母都健康快樂！”

作家檔案

隴霞，甘肅省鎮原縣人，現居西安。中國石油長慶井下公司高級工程師，在《今日川慶》、《壓裂雄風》等發表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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