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華僑報》總主筆 蔣豐
劍客持刀走江湖,文人筆峰有救贖,兩者兼具者,中里介山算一個。中里介山是日本從明治跨向昭和的代表性作家,本名叫中里彌之助,因傾心于被稱為日本“基督教四村”之一的松村介石,為自己取號“介山”。對基督教有著特殊情感的中里介山,其文學性的救贖卻和遠藤周作這樣的“信徒作家”有所不同。相比之下,他更有金庸之風。
初讀中里介山的《大菩薩嶺1》(筑摩書房,1995年12月),面對這長長的書卷,既有想一口氣讀完的沖動,又不禁感嘆真是一部鴻篇巨作,難逞一日之快??邢麻L篇小說,向來不是一個輕松的工作。畢竟,從1913年到1941年,在漫長的歲月里,這部代表作以悠悠之態在《都新聞》《每日新聞》《讀賣新聞》連載41卷,但也最終沒有畫上句號。如果想要盡快打通品讀它的“任督二脈”,我也推薦伊東祐吏的《都新聞上讀大菩薩嶺》(論創社,2013年5月)。長歸長,世人卻未覺其冗。在我看來,因為它是一條作家鋪就的行進狀態中的救贖之路。沉思于過往,期待于明天,或許是絕大多數讀者對《大菩薩嶺》的讀后感之一。
出于偶然,和朋友閑聊書話,談及《大菩薩嶺》作為日本大眾文學“母胎”的文字,這字里行間,無一不透露著中里介山的劍客俠義之風。其中他對劍術之爛熟于心和游刃有余,令人咋舌。這讓我想起曹雪芹,猶如他在《紅樓夢》里“賣弄”他對婚喪嫁娶和歌賦詞藻等的信手拈來。如此說來,《大菩薩嶺》也算是一部武俠小說的百科全書。書友還推薦我去讀中里介山的另一番“驚喜”。帶著這種特殊的好奇,我翻開了他的《日本武術神妙記》(角川學藝出版,2016年5月),令人嘆為觀止。作家對刀劍之術的網羅、搜集足見功夫,武俠知識的儲備不得不服。以至于,這本“記”連同它的續本等文字一度成為立志寫武俠小說的日本作家們的必備手冊。中里介山究竟是宗教色彩濃厚的救贖之手,還是行俠仗義的文壇刀客,一時竟令人傻傻分不清。
大菩薩嶺是位于日本山梨縣境內的日本“百名山”之一。多摩川南岸的羽村市鄉土博物館專門為生于此地的中里介山開辟紀念專欄。從條件優越的農家敗落到失去土地,加之還有一個好賭懶睡的父親,中里介山的少年時代并不好過??部赖慕洑v,對于作家的成長,卻是千金不換的財富。恰是因為現實的命運如此,造就了他的文學風格的獨特,既有對現實的深刻揭露,也有對人性的深入剖析,更有對救贖與希望的執著追求。小說中,劍客機龍之助劍術高超,身上盡是冷酷甚至殘忍,卻在追求劍道極致的過程中,逐漸陷入了內心的掙扎與迷茫。目睹戰爭的殘酷與人性的扭曲,感受到了生命的無常與脆弱。在這樣的背景下,救贖成為了他心中最強烈的渴望。社會的動蕩與不安,人性的光輝與黑暗,都在武俠的瀟灑與哲學的深沉兩者結合中毫不掩飾地被拋出來。龍之助的命運跌宕起伏,他既是巔峰強者,也是最痛苦的矛盾體。
龍之助的救贖還與軍國主義反思相結合,也十分巧妙地把對戰爭的思考擺在輿論的面前?,F實中,中里介山對軍國主義的批判并非空穴來風。日俄戰爭期間,他發表反戰詩歌,表達了對戰火的厭惡和對和平的向往。這種對戰爭的深刻反思,也使中里介山成為了當時文學界的一股清流。更難能可貴的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當被要求加入為軍國主義服務的日本文學報國會時,中里介山毅然決然地拒絕,堅守自由、獨立和為民發聲的文學信仰和道德底線,彰顯了文學勇氣。
龍之助的救贖,也是中里介山自身的生命探索之路。龍之助的選擇,也是作家對待現實的態度?!洞笃兴_嶺》的未完成是中里介山的遺憾,但卻未必不是他為后世留下的思考救贖的最佳選擇。(2025年3月14日寫于日本千葉豐樂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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