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研究

《金瓶梅》最有價值的部分

作者：楊樹

西門慶要娶李瓶兒的消息已經散發出去了，但婚禮似乎又被莫名延期了。就在這個空檔里，瓶兒被蔣竹山娶走了——這竹山卻是個“矮王八”……西門慶一共被傷害了兩回。

在是否迎娶李瓶兒的問題上，西門慶跟吳月娘原本就有分歧。吳月娘有理有據：她孝服不滿，你先跟她漢子結交，再買她的房子，又收著她許多值錢東西，還要圖謀她本人……你不好娶她的！

事實上，西門慶跟她商量并不是來征求意見——商量的意思就是你要堅決站在他這一邊，最好還能補充幾條這么干的好處。潘金蓮就聰明多了，她說她自己是巴不得她進來，反正船多不礙港，車多不礙路……你還問聲大姐姐去。

這叫矛盾轉交，最終結果是好是壞都都跟自己無關。吳月娘是當家人，她必須拿主意。西門慶色迷心竅，但其中的利弊得失吳月娘心里拎得清。娶瓶兒有風險嗎？西門慶也不是很確定，吳月娘的意見聽起來也很有道理——但娶不成瓶兒就是沒有道理！

還得找潘金蓮商量，金蓮就開始偷換概念，將“娶不娶”變成了“晚點娶”。接下來就是如何安撫恨嫁的李瓶兒了。潘金蓮的方案是等房子蓋好，那時候李瓶兒孝也滿了，男婚女嫁妥妥當當。

表面上看，因為吳月娘的反對，導致與李瓶兒的婚期延宕，蔣竹山乘虛而入……潘金蓮在這里是埋了一個坑的，不知不覺中，吳月娘已經在坑里了。

西門慶沒娶成瓶兒的真正原因，是女兒女婿一家被牽連在一樁朝廷大案中了。但經潘金蓮的一番挑唆，西門慶覺得吳月娘應該負首要責任。于是，西門慶與月娘之間展開了一場冷戰。

Chapter. 01

第一章 共識

他們處于交戰狀態對潘金蓮是有利的，冷戰真正打起來以后，金蓮心里還是希望他們和平的——那可能是金蓮心里殘存的一點善良，也可能是他們的冷戰影響了包括金蓮在內的所有人。

轉機是西門慶在麗春院受辱，回家撞遇月娘在雪地里拜斗焚香，夜禱西門慶早見嗣息。一邊是無情的露水表子，一邊是癡情的正經夫妻……西門慶幡然悔悟，于是，他們公婆當晚就合好了。

上面領導和諧了，下面的人也好干活呀！因為地段優勢，玉樓先知道了這個重大利好，她趕來報告潘金蓮多少有點八卦的味道吧？但這正合潘金蓮的口味呀！金蓮就開始抱怨自己住在“背哈喇子”的地方，什么事都不知道。

聽到他們和好的消息，金蓮不是應該高興嗎？一聽說他爹和吳家的昨晚又好了，潘金蓮立即就惱了：你不是自己發誓一百年二百年不跟他搭話的嗎？又沒人勸你，為什么自己又浪著主動去和好？

是戰爭還是和平，金蓮也未必真有自己的立場。居家過日子原本就是東家長西家短的事情，六房妻妾比鄰而居，是非對錯大概連神仙也斷不清了。

爭風吃醋在所難免，但妻妾之間也未必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就像李瓶兒挨打那次，金蓮和玉樓躲在門口心如碌碡：先是“擔心”西門慶不打，開打后又擔心打重了，等真的不打了，又罵西門慶賊沒廉恥雷聲大雨點小才抽了那幾鞭子……

大部分時候，她們都在抓大放小、團結協作，共建西門家園。潘金蓮和孟玉樓立即就達成了共識：大家湊份子借著賞雪、祝賀他們兩公婆重歸于好。

Chapter. 02

第二章 圓場

作為發起人，她們兩人每人出五錢；事情因李瓶兒而起，她自然該多出些……叫她將就出一兩吧！于是，孟玉樓、潘金蓮動身去找李瓶兒商量。

李瓶兒還在睡覺，金蓮調皮，就把手伸進了被子里，摸到了熏被用的銀香球兒，戲道：李大姐下蛋啦！然后順手把李瓶兒的被子掀開了……

李瓶兒果真是財主，即刻拿出一塊銀子，上戥子一稱，重一兩二錢五分。這間接鼓勵了孟玉樓，覺得也該叫孫雪娥和李嬌兒出些，因為也是大家的事。

孟玉樓自告奮勇去收份子錢。小淫婦孫雪娥卻說自己沒錢——漢子不進我屋，哪來的銀子？求了半日，才拿出一根銀簪子，只重三錢七分。

妻妾手上竟是沒有錢的，除非像李瓶兒、孟玉樓原本就有錢；漢子去的勤的話，就有機會問他討（宋惠蓮在勾搭上西門慶后，每天也有能力花銷二三錢銀子）。她們沒有固定的月錢，輪流管理家里的開支也是“義工”性質——大部分時候似乎都是李嬌兒管帳，她也說沒錢：錢都是有數的，使多少，交多少，哪里有富余的？

玉樓不信：你當家的沒錢？難道六月日頭沒打你門前過？大家的事，你不出吧！末了還是拿了出來，稱一下也只有四錢八分。不給足數是李嬌兒的老習慣——小廝們采賣東西圖的就是落幾個小錢，這似乎也是這位院中人的主要收入來源。

終于湊了三兩一錢，叫了玳安去買東西。金蓮心眼兒多，就問常跟西門慶的這個小廝前天麗春院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玳安就一五一十交代了李桂姐如何背著西門慶偷接蠻子丁二官，西門慶如何一怒之下就把李家門窗戶壁盡力砸了……玳安還跟著罵桂姐“淫婦”，潘金蓮就奚落小廝：原先“桂姨”叫的那甜，如今也敢叫淫婦了，看我明日對你爹說不說。

玉樓趕緊打圓場：這里是三兩一錢銀子，你去買東西，你將就少落我們些兒，我就叫五娘不告你爹吧！

Chapter. 03

第三章 價值

在老祖宗的提議下，鳳姐那次過生日也是湊份子，其重點是各人出錢的等次，以及接下來尤氏酌情減免時每個人所表達的善良和謙卑。 西門慶的妻妾不止一次湊份子，只能算是尋常的生活中一個小事件，但它們傳遞的信息卻別有一番趣味。

每人0.5兩是潘孟商定的標準，李瓶兒結果出了1.25兩，孫雪娥是0.37兩，李嬌兒0.48兩，共計：3.1兩。李瓶兒屬于萬元戶，手里原本有錢，人又大方——事實上，作為西門家第六房小老婆，她做人的宗旨就是多吃虧、常忍讓。我們從中感受到的是，她多么希望早日被大家接受，因為她已經厭倦了沒有著落的生活。

作為一個布商的未亡人，孟玉樓也是有錢的，五錢對她來說是小錢，但向孫雪娥、李嬌兒討要份子錢的艱難，她罕見地對二人破口大罵。潘金蓮是一無所有嫁進來的，但西門慶來的勤，她又不吃虧，西門慶的錢袋子有個縫是專屬這個五娘的。

四房孫雪娥只是一個奴才，大家聚餐時，她負責廚房工作；大家出門她看家，姐妹們遞酒時只有她是要跪下來的。更大的問題是西門慶的冷落……沒有人理解她內心的不甘與落寞。

孫雪娥是真的窮，二房李嬌兒更多的是奸。她替月娘當家理財，但那里財務管理規范，她人又吝嗇，沒有誰比院中出身的她更了解賺錢的辛苦了——至少她會理解李桂姐背著西門慶偷接蠻子吧？

吳月娘呢？她是主家婆，西門慶的錢財都收在她房里，理論上她可以不經西門慶同意，隨意支取……但幾個姊妹私下湊份子的方式那天一定把她暖到了。

《金瓶梅》堪稱博大精深，其中有價值的東西很多——比如，書中大量的情色文字，它在讓這部書與別的小說區別開的同時，也為該書增添了幾分邪惡的魅力。

它們讓人心猿意馬后或心生憐憫或生效法心……那肯定也有價值，它就像一個國家的GDP，算是剛需，但一個真正文明的國家一定是因為她的細節，比如更好地照顧弱勢群體。

Chapter. 04

第四章 人性

《金瓶梅》里的“剛需”部分自然是有價值的——你當然可以假裝義正辭嚴，或者發自內心地厭惡這些邪惡的部分，但潘金蓮掀瓶兒被子的細節也很可愛呀……五位侍妾各懷心意湊份子請客，其中自然顯現的人情與人性也足以讓人駐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