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藍
也曾客居過日本的中國現代文學家茅盾,跟魯迅、郭沫若等有很大的不同,他不是留學身份,而是流亡日本的。有資料顯示,大革命失敗后,茅盾于1928年7月化名方保宗,從上海乘船到日本神戶,又乘火車到了東京,在本鄉館宿住五個多月,1928年12月移居京都,直到1930年4月返回上海,也就是說,茅盾客居日本一年零四個月。我們從他在日本創作的十余篇小品文中,可窺到茅盾對日本的印象并不好。在這里不妨拿茅盾筆下的櫻花作證。
眾所周知,櫻花是日本最富盛名最具代表性的物象,每逢櫻花時節,人們都絡繹不絕地游園賞櫻。然而,流亡日本的茅盾究竟如何看待櫻花的呢?茅盾在1929年5月曾發表過小品文《櫻花》,他在文中直言:"我似乎有些失望:原來不是怎樣出奇的東西,只不過鬧哄哄地惹眼罷了。”
茅盾跟朋友一起去嵐山賞櫻時,他一路看到的是摩肩擦踵的人群與吃喝笑鬧的場面,他用這樣的筆墨寫到:"有許多游客都背著大片的酒,搖搖晃晃地在車子里就唱著很像是夢囈又像是悲呻的日本歌。他們是一堆堆地坐在花下喝酒,唱歌,笑。什么果子皮,空酒瓶,'辨當'(弁當一一編者注)的木片盆,雜亂地丟在他們身旁。” 這畫風,似乎跟素來以干凈整潔聞名的日本、素來以謙和有禮、守秩序著稱的日本人大相徑庭。
在《櫻花》文中,茅盾忍不住發出這樣的感慨:“如果是借花來吸點野外新鮮空氣呀,那么,這樣滿是塵土的空氣,未必有什么好處罷?”于是他跟朋友們選擇去山邊的湖泊坐船游玩尋開心了,他還甩出一句:"嵐山畢竟還不差,只是何必櫻花節呵”。讀到此處才明白,茅盾只看到日本人在狂歡盡興時無所顧忌的樣子,但或許因為早早離開,他沒看到狂歡之后的日本人不留一張紙片和雜物的優良傳統。茅盾對嵐山櫻花季節的人滿為患而不悅。在《櫻花》的文末,他對櫻花下了這樣的結論:“這秾艷的云霞一片的櫻花只宜遠觀,不堪諦視,很特性地表示著不過是一種東洋貨罷了。”
其實不只是櫻花,京都的紅葉也沒給茅盾留下好印象,他看到的盡是人造紅葉。問題是,彼時的茅盾為什么對日本留有如此不好的印象呢?俗話說,你眼里的世界,未必是它原本的模樣,而是你內心的鏡像。換言之,茅盾所見的櫻花也好紅葉也罷,都很不堪,實則是茅盾彼時內心世界的寫照。仔細推想一下,茅盾內心不堪、不滿的原因,顯然有兩種:其一,大革命失敗后,茅盾在日本逃亡期間,隱名埋姓,甚至與黨組織失聯,情緒是苦悶、哀傷,內心是痛苦不堪的;其二,為了維持自己在日本的生活以及上海的家里的開銷,茅盾幾乎整日埋首寫作,然后投向國內的報刊賺取稿費,生存壓力大,他在日本曾有幾次病倒……
雖然郁達夫非常贊賞茅盾的散文,認為茅盾閱世深,“觀察的周到,分析的清楚,是現代散文中最有實用的一種寫法。”但茅盾在回顧自己的創作經歷時,曾說:“昔年在日本西京,曾因《賣豆腐的哨子》、《紅葉》、《櫻花》等等,而寫了幾篇隨筆。當時國內文壇尚無所謂‘小品年’,而‘性靈’、‘個人筆調’之說,亦未有人大聲疾呼。我是向來不大懂得‘性靈’這個微妙的東西,而且素來喜歡發點議論,所以《賣豆腐的哨子》等篇雖然是偶書所見,仍舊充溢著‘俗’的議論。”(詳見《茅盾文集》第10卷后記。)
茅盾的自謙倒是一語道破。一針見血。《櫻花》也好,《紅葉》也罷,真是偶書所見,充溢著“俗”的議論。(作者系原日本華文作家協會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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