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的“字眼”

文/周長行

《紅樓夢》里的“扎掙”，顯然是“掙扎”的意思。但曹雪芹從頭到尾用的皆是“扎掙”或“拃掙”，卻不見“掙扎”的影兒。倔犟，曹公用的是“左強”；胡說，曹公有時使用“混吣”；玩耍，他習慣的用法叫“頑?！?；搬弄是非，他叫“挑三惑四”；高談闊論，他叫“高談快論”；爭論，叫“爭競”；疲勞，叫“勞乏”；煎熬，曹公用的是“熬?”，這也是魯西南一帶的方言：你看這人熬?（折磨）得不成樣子。等等這類字眼在書中時有出現，我有時感到曹公沒準就是我們這一帶的人。

我是去年九月購買到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珍藏版《紅樓夢》的。習慣使然，每次弄到新版本，我就要再來一次通讀。不知咋回事，讀著讀著，就把興趣栽進到那些“字眼”里去了。有的字眼讓我驚喜，比如，描寫兒童的發型時，曹公用的是“榪子蓋”這個字眼。這個說法，我早已熟悉，但在書中讀到它時，卻覺好玩極了，好像一群留著“榪子蓋”的頑童出現在面前。有的字眼令人叫絕，比如，曹公在描寫到賈璉辦事不靠譜時，借趙嬤嬤之口甩出來一個歇后語：燥屎——干擱著。有的字眼則生動至極，令人振奮不已，比如在描寫到大觀園里的四個丫鬟滾在一處逗樂時，曹公借碧月之口說道：“倒是這里熱鬧，大清早起就咭咭呱呱的頑到一處?！辈挥枚嗾f，僅就“咭咭呱呱”這四字就有聲有色地把這氣氛給描寫出來，讓人過目不忘，回味不已。

我從來沒有像這次通讀時格外喜歡“字眼”，活該新版紅樓夢遭殃，被我圈圈點點地劃了個夠。1406個頁碼里，每一頁都有我劃過的紅圈圈紅杠杠，都有我喜歡的字眼。讀書人都說《紅樓夢》恰是百科全書，其中那些數以萬計的或精彩至極或精妙絕倫，堪稱大俗大雅的“字眼”，也算是一“科”吧。

（寫于2025年3月13日）

【作者簡介】周長行，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主要著作：①長篇報告文學集《鯤鵬騰飛的地方》（1988年8月，廣州文化出版社出版發行）；②《大京九解說詞》（與人合作。1996年3月，中國鐵道出版社出版發行）；③長篇報告文學集《趙忠祥寫真》（1996年11月，新華出版社出版發行）；④長篇紀實文學《喬羽戀歌》（1999年4月，山東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⑤長篇人物傳記《不醉不說 喬羽的大河之戀》（2007年7月，團結出版社出版發行）；⑥長篇報告文學集《偉大的我們》（2011年8月第一版，2011年12月第二版，作家出版社出版發行）；⑦長篇報告文學《大浪淘金》（2012年7月，作家出版社出版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