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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今年五年級,用他班主任陳老師的話說是“面臨小升初前最重要的一年”。但我明明記得,這句話在去年上四年級的時候,老師也說過。
老師的變化是明顯的,作業、測試增多,對成績也更加重視,學生們經常聽到的一句話是——如果考不上好初中,就得分流去技校了。
與老師的焦慮相似,作為家長,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升學壓力下移。
我家學區初中并不是很好,身邊朋友家很多都將小孩送去私立學校。在南昌,排名靠前的幾所私立學校每年都要搖號,中簽率堪比股市打新,很多家長的想法是,寧愿現在花點錢,提前給孩子鎖定一個普高的學位。
焦慮的背后,是前些年各地都在猛推的“普職五五分流”。盡管最近幾年已經不再強調普職各五成,但在傳統的“普高-大學”觀念下,家長和孩子不得不將高考的獨木橋前移到中考。
3月5日,國務院總理李強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提出“擴大高中階段教育學位供給,逐步推行免費學前教育”。同一天,在首場“部長通道”上,教育部部長懷進鵬表示,今年將推出“縣中振興行動計劃”,把縣中作為教育“優質均衡”發展的重點突破點。
教育減負推行這么多年,如何滿足人民群眾“上好學”的美好需求,應該是后一階段教育改革的重點。
人口結構的變化和學位缺口的壓力,再疊加政策上的普職分流,直接把家長的升學壓力拉滿。
近年來,我國出生人口高峰(2011~2017年,年均超過1700萬)帶來的教育需求,將在2026年開始集中爆發,預計屆時中考人數將激增。
2024年,初中畢業生與高中學位缺口已接近86.6萬,若不提前擴容,未來教育資源供需矛盾將進一步加劇。
此外,2023年全國普職招生比為7:3,但公眾對普高學位的需求仍遠高于供給,導致中考競爭白熱化。
而另一方面,普職分流帶來的壓力仍然非常大。長期以來,中考后強制性的“普職分流”被視為教育分層的起點,家長擔憂孩子過早進入職高會限制未來發展。
盡管我國普職比例已非嚴格1:1,但職業教育升學通道不暢、社會認可度低等等問題仍加劇了焦慮。
國家近些年推行的普職分流力度可謂巨大,國家統計局發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2024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2024年普通高中招生1036.2萬人,在校生2922.3萬人;中等職業教育招生575.4萬人,在校生1659.4萬人。
經計算,普通高中招生與在校生規模均占高中階段招生數、在校生數的64%左右。對比2023年,普通高中招生人數從967.80萬人增加到1036.2萬人,但占比卻從約68%降至約64%。
盡管36%的學生進入職校似乎比例并不大,但作為家長,誰愿意做這個被分流的群體呢?
職業教育的探索,我國時間并不短,一段時間中職中專也是香餑餑,但隨著高等教育的普及,當前的職業教育遠遠沒有達到社會需求。我們此前探討過日本、德國、美國的職業教育模式是否能夠借鑒,但我們的改革步子又特別慢,國內職教長期跟不上,進一步造成了教育焦慮。
擴大高中學位供給,在現階段,直接關系著我們的教育公平。
很多人有疑問,為什么寒門再難出“貴子”?每年的高考發榜的時候,我們看看每個省的清北高校學生分布就會發現,一些縣中如果不靠國家“強基計劃”等行政分配,已經很難再考一個清北高校了。
這背后原因復雜,既與人口流動有關,但更多的是優質高中資源的集中,導致普職分流之下,縣域教育成了“職業教育”。
因此,擴大高中學位供給,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數字增長——雖然數字的增長很有必要,但更重要的是資源的重置,甚至是分配數字的重置。
以前讀史,不理解為什么明朝以后科舉要劃分南北卷?就不能全國一張卷,大家一起考試,一起評分,從高往低排名錄取嗎?當我們掰開歷史細讀之后才知道,資源不同,政策不同,如果全部一張試卷一套題,真有可能一張皇榜全是南方人。
這也是為啥我國的高考出現了較大的地域差異,很多省份會單獨命題、單獨劃線的原因,根源是為了保證各個省份的學生能夠享受到均等的讀大學的機會。
所以現階段,要擴大高中學位的供給,更要做好內部的改革與分配。一方面是要進行硬件擴容,通過新建公辦高中、改擴建現有學校、鼓勵民辦高中合規擴招等方式,增加學位總量。
而另一方面,則是要大力振興縣域教育,實施“縣中振興行動計劃”,通過財政傾斜、師資強化、高校幫扶等手段,提升薄弱地區辦學質量,避免優質生源外流。
關于縣域高中的自救,我講一個案例。2022年的江西省文科狀元,出自銅鼓縣的銅鼓中學,這是近十年來縣域中學第一次摘取江西省的狀元,更遑論銅鼓縣只是一個人口僅十萬余人的小縣城,一時間銅鼓中學成為江西教育界的“奇葩”。
《人物》雜志還專門進行調查,寫了一篇《一個高考狀元,和一所縣中的自救》,里面有一句話讓我為之震撼,“不是說銅鼓中學今年出了一個清北生,很強。而是說銅鼓中學19年才出了一個清北生,很難。”
不得不說,在當前教育支出仍較為緊張的情況下,優質資源集中在省會和地級市,如果不改變縣域中學“空心化”的問題,縣域中學將成為普職分流的最大受害者。
最后不得不說的是職業教育與普通高中教育的問題。
發展職業教育當然很好,我也舉雙手贊成,但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讀職校——這是一個父親的真實心聲。
為什么?因為我們的職業教育太不如人意。
我曾經研究過日本、美國和德國的職業教育,不是說它們一定很好,也不是說照搬過來就一定符合國情,但別人的經驗,值得我們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日本的經驗是普職并重與特色高中。日本高中分為普通科與職業科,但兩者均可升學至大學。政府通過“超級科學高中”“職業高中振興計劃”等政策,強化特色教育與社會需求對接,職業教育升學率超過40%。
我們的職業教育升學率呢?2023年全國中職生通過職教高考升入本科的比例為15%左右,但普高的升學率則高達60%,你想想這里面的差距。
德國主要推行雙元制職業教育,學生每周三四企業實訓、一兩天在校學習,職教畢業生可直接就業或進入應用技術大學。職教與普教地位平等,60%以上中學生選擇職教路徑。
更重要的是,在德國,藍領的地位與白領沒有區別,甚至很多藍領技術工人拿的薪酬比白領更高。有些企業,比如大眾汽車,幾任CEO都是從技術工人做起來的職教畢業生。
美國的經驗是綜合高中與個性化路徑并重。美國高中多為綜合制,提供學術、職業、藝術等多門課程,學生可根據興趣自由選課。社區學院與四年制大學銜接暢通,職業教育通過“職業集群”模式融入高中教育。
我們現在一些地方也在借鑒德國“普職融通”理念,結合日本特色高中和美國綜合高中經驗,旨在構建更具彈性的教育體系,比如發展綜合高中、科技高中、藝術高中等特色學校,允許學生在普通課程與職業技能課程間自主選擇,畢業后通過普通高考或職教高考升學。此舉既能滿足多元需求,又可淡化普職界限,提升職業教育吸引力。
但當前的問題是,職教改革的探索,并未改變教育“分層”的問題,簡而言之就是,整個社會仍對職業教育有歧視,仍把它作為成績不好的孩子不得不去的地方。
所以,擴大高中學位供給,不僅要成為應對短期供需矛盾的應急之舉,更應該是推動教育從“分層”向“分類”轉型的戰略選擇。通過硬件擴容、評價改革、國際經驗的本土化融合,逐步破解教育焦慮,平衡教育的“量”與“質”、協調普職關系,繼而推進政策的持續優化和社會觀念的革新。
這需要更深更廣的改革。
No.6251 原
創首發文章|作者 梁云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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