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喵0
編輯 / 彼方
排版 / Enclave
從《向陽素描》《幸運星》到《黃金拼圖》《輕音少女》再到《小林家的龍女仆》《孤獨搖滾》,想來許多讀者朋友或多或少都看過類似題材的這些動畫。
就觀感上而言,此類作品擁有兩個非常突出的特點。其一是畫風極具萌感,尤其是主角們的可愛樣貌常常能夠治愈觀眾心靈。其二是劇情沖突較為稀薄,敘事框架主要圍繞著日常情景展開,大抵體現的都是角色們輕松愉快的生活。
此外,這類作品主要集中在動畫與漫畫領域,所以常常被稱為萌系動畫或者萌系漫畫。同時,它們很多時候還出自于芳文社旗下雜志,所以有些讀者與觀眾也將芳文社視為萌系作品群的代表。
當然,萌是一種基于生理感受形成的情緒,所以用“萌系”描述這類作品本身就較為主觀且沒有界限。如果引述日本亞文化界的說法,與之更為相近的概念,或許是“空氣系”。
從發展歷程來看,空氣系作品起源自上世紀80年代,后在千禧年左右形成較為固定的故事風格,同時也延伸出了一些擁有變革與不同特點的空氣系。
所以話說回來,作為一個跨越數十年的題材,自然不可能僅僅用“萌”“可愛”或者“日常故事”幾個詞就能全方位概括。本文將試著考據空氣系作品的演變脈絡,從最基本的框架入手回顧其畫風與敘事特點。筆者同時將對這類作品的困境與展望進行分析,嘗試窺探整個題材的發展軌跡。
01
空氣系作品的基礎邏輯:萌繪與近景
空氣系有兩個很突出的特點,其一是作品的畫風看起來“萌萌的”,這幾乎成為這一題材的標志。
其二是以日常生活來展開故事,劇情較為平淡。日本評論家,翻譯家小森健太朗 [1] 就基于這些觀感給了空氣系一個較為明確的定義:以幾位可愛女孩子為主角展開,沒有目標或者不去達成某個目標而僅僅關注瑣碎生活,且沒有經歷不幸與悲慘的故事。日本知名動畫導演押井守也保持相同態度,而且還在2012年文化廳媒體藝術祭的演講中以“講故事的欲望從作品中喪失”引出“日常生活”主題的興起。 [2]
基于這些觀感與定義我們會發現,這種萌系的畫風,也就是 “萌繪” (萌え絵) ,以及用一種“近景鏡頭”式的視野去關注少女日常的敘事結構,在空氣系發展過程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
所以,本文先與各位讀者朋友聊一聊萌繪。
雖然不能很絕對地說“萌繪”可以概括所有類型空氣系作品的畫風,但其中的不少作品,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來源于上世紀80年代開始流行的萌繪風格的影響。
日本現代藝術史學者松下哲也前幾年開設了一個關于萌繪的講座,他引用了知名漫畫家吾妻日出夫對于萌繪的看法,認為這一手法可以追溯至20世紀80年代初期蘿莉控熱潮期間發展出蘿莉控漫畫的色情性,以及宅男們喜愛的美少女畫風。
吾妻日出夫是經歷了上世紀70年代至90年代日本漫畫界日新月異的關鍵人物,也是熱衷于美少女與蘿莉的漫畫家,所以通過切身感受得出這一結論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尤其是此觀點在一定程度上符合我們現在對空氣系作品中角色的觀感——以看起來較為幼小的女生為基礎,表現出各種吸引觀眾的美少女魅力。
只是,正如上文提到萌繪并非是當時的漫畫家、插畫家繪制時主動形成的意識,也難以追尋固定的圖式,所以吾妻日出夫對于萌繪的觀察核心是提出了兩個重要角度,其一是發展時間為上世紀80年代,其二是指出了萌繪與彼時流行的美少女畫風之間的關聯性。
吾妻日出夫
當然,與吾妻日出夫類似的是,也有觀點認為萌繪源自于一些美少女游戲或者晚間動畫(尤其是具有年齡限制的)。這些說法雖然眾說紛紜,各有道理,但筆者認為少女漫畫相比于其它說法,更可能是萌繪的來源。
這一觀點得到了東京工藝大學教授、漫畫評論家伊藤剛,早稻田大學客座教授、亞文化學者東浩紀等諸多學院派的認可。例如伊藤剛在接受采訪時就提到少女漫畫對于萌線條,萌文化影響很大,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 [3] 。
有讀者朋友可能會說,少女漫畫和空氣系根本是兩種不同題材,就畫風而言也存在區別,那么兩者到底是怎么聯系在一起的呢?簡單來說,萌繪的很多技法是繼承或者發展于少女漫畫的。
為國內觀眾熟知的日本亞文化學者、評論家東浩紀
上世紀80年代是日本少女漫畫的重要發展時期,而少女漫畫有一個顯著的特征就是“線條精致化”。簡單來說,創作者們會審慎的使用線條來形成圖像,進而形成一種上文吾妻日出夫提及的基于美少女風格的女性化美學。
這種“精致化”涉及三個層面,其一是依賴不同型號的畫筆使得線條更加錯落有致,伊藤剛就認為正是當時的創作者用鉛筆與畫筆來使得線條的敏感度與眾不同 [4] 。其二是繪制具體的角色,物體,風景等對象時,不僅是用寥寥數筆加以概括,而且使用更多的線條提升信息密度。其三,是繪制出一些在當時看來具有時尚性的配飾,例如貓耳,巫女服,女仆服等等。
所以,我們以此再來看萌繪就會發現,與少女漫畫類似的是,萌繪也具有這種對“線條精致化”的追求,而追求的核心目的就是要讓讀者或者觀眾第一眼看到圖像時,便被深深的吸引,抓住眼球,扣人心弦,也就是形成一種“線條的迷戀性”,引發一種內心的悸動。
當然,在線條精致化這點上,萌繪和少女漫畫技法還是具有一定區別的,比如少女漫畫中角色的眼睛總是亮晶晶的,而在萌繪中卻很少。在角色頭發的設計上,少女漫畫的線條也要比萌繪更加精致。在上色方面,少女漫畫中人物發色常常寓意著性格,例如《美少女戰士》,但在萌繪風格的作品中則少見這樣的表現手法。
由此,筆者以為,萌繪在繼承少女漫畫的基礎上其實是對少女漫畫的繪畫技法做出了一定的“減法”,而這種減法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
其一,萌繪手法下的角色整體雖然和少女漫畫一樣保持著精致線條,但在部分位置,如臉龐,四肢等等,則會將線條簡化,降低信息密度,讓讀者或者觀眾感受到更多的靈動感。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諸多空氣系中常常出現的貓嘴,雖然只是寥寥幾筆,卻非常生動的將嘴唇進行高度概括,顯得極為有趣 [5] 。所以,用較少的線條來呈現細微身體動作以及凸顯身體的部位。一筆畫就能夠使讀者或者觀眾想像出三次元空間的身體,這種趨勢就是朝向可愛,是抽象但不虛幻的 [6] 。
其二,萌繪風格下的角色遠遠偏離了現實的人體結構。本身少女漫畫中的角色與真實的人體結構就存在差異,而萌繪角色的差異或許更大。簡單來說,他們保持著更低的頭身比,且刻畫重心在手腳(也就是重心在外側),使得角色頭大身小,小手小腳,短小腿,所以會顯得遲鈍而充滿肉感 [7] ,例如《輕音少女》中的平澤唯就是這一形象的典型代表。
雖然這種比例放在現實里一定會非常恐怖,但在漫畫或者動畫中,卻能給讀者或者觀眾產生一種與“人類有一定距離”的美感。而松下哲也也強調萌繪存在著夸大女性身體特征的表達方式。
此外,萌繪并非是有意識推動的一個技法,但是它的形成也經過了大量創作者之間的交互過程。事實上,同人志在這一期間扮演了重要角色。 由于同人志和其創作者集會在上一個世紀興起,而這一過程不僅單單是“販賣刊物”,且是一種互相交流解構動畫與漫畫并發展新技法的體系。
東浩紀就認為,正是由于這些同人志集會使得商品在創作者,讀者之間互相傳閱,互相溝通,讓一些繪制風格,角色技法不斷的流通、發展,甚至有著培養新一代創作者的機制與責任。這才使得萌,與萌有關的一系列角色、文化、繪制方式等等在日本更為流行與普遍 [8] 。
至于萌繪最終想為讀者或者觀眾訴諸的感受,在一般的認知中還是涉及到一種愛意表達,是對角色投射出的“戀愛”般目光。 或許也是由于這一方面的原因使得吾妻日出夫將其與蘿莉控和色情性聯系起來。但是,萌繪體現出的“戀愛”更像一種沉靜般心曠神怡的溫暖與慰藉而非那種轟轟烈烈的海誓山盟。
日本作家、評論家、編劇本田透認為萌角色有時候會有貓耳朵,或者機器少女,或者外星少女,這些萌繪特征本質是脫離了人類的真實感,并非以人為本,而是呈現出一種超出這個世界的人格化純潔感 [9] 。這種純潔感會讓讀者或者觀眾傾慕,會激發一種想要保護或者培育她們的感受,會想要竭盡所能待在她們身邊,說一句“好可愛”,而并非想要追求她們。日本電影學者四方田犬彥也表達過類似的看法,同時進一步將這種感受用了“憐愛”一詞概括。就是說萌繪特征很多時候觸發的是讀者與觀眾產生一種“憐愛欲望”的投射 [10] 。
值得一提的是,萌繪是貫穿空氣系題材始終如一的繪畫手法,雖然基于不同的創作者會略有風格上的不同,但整體的理念與技法上并沒有太多的變化。在此基礎上,構筑空氣系作品還有第二個重要的基礎邏輯就是通過近景視野來敘事。
2009年,日本哲學刊物《思想地圖》第四期收錄了一篇由東浩紀、宇野常寬、黑瀨陽平、冰川龍介和山本寬以“座談會”形式撰寫的文章《故事和動畫的未來》 [11] 。文章基于當年名噪一時的《輕音少女》提出了用鏡頭語言來看待作品敘事結構的概念。
簡單來說,與知名的“世界系”對于故事舞臺的分析類似,他們以日常故事為基準,將其視為通過近景鏡頭拍攝的畫面。畢竟近景由于視野范圍較小,觀察距離較近,很像我們視線所及范圍內的生活場景。
(《思想地圖》第四期封面)
而將那些以非日常為主旨,例如涉及妖怪,鬼魂,UFO與使徒等等的故事則視為通過遠景鏡頭拍攝的畫面。畢竟遠景主要體現的是一種廣闊深遠的空間背景或者環境氛圍,它是宏大的,具有概括性質的,甚至是模糊的與關聯未知的。
至于處在遠景與近景之間的中景,則被視為是對高于日常生活卻又不涉及非日常要素的社會環境與秩序的刻畫,例如,職場氛圍,經濟形式,宗教文化乃至于政府當局與軍事力量等等。
所以基于這篇文章的概念,我們可以將鏡頭語言與敘事結構進行如下對應:
近景---日常
中景---社會環境與秩序
遠景---非日常
不得不說,這一概念其實非常有價值。畢竟它用了一種相當簡單的方式梳理了各位讀者朋友常見的動畫題材。首先是“世界系”。通過鏡頭語言我們可以將這一題材解釋為將近景拍攝下的內容(涉及主角的日常生活)與遠景拍攝下的內容(由于UFO,異形,使徒等入侵導致世界面臨生死存亡危機)在中景消失(能夠承擔維持社會環境與秩序的力量,例如政府,軍隊等等無法正常運作)的情況下直接相連。
從這個角度來看,如果一部作品沒有遠景鏡頭(不存在非日常要素),只關注近景(基于現實世界的日常生活),有時候與中景相連(職場,就業,社會形式等等),那么這樣的作品就被稱為“日常系”。
講到這里,我們再介紹空氣系便容易許多。
從鏡頭語言上看,如果一部作品排除遠景,只關注近景,同時嘗試不與中景有過多聯系,那么這樣的作品就是空氣系。 換句話說,空氣系僅僅關注瑣碎的日常生活,而這些生活無關于升學,就業,負擔家庭責任這樣的“關聯社會性”。因此,空氣系作品也可以看成是日常系的一種特殊表現形式。
通過上述探索,空氣系的第一個顯著特征便很容易被展現,即消除“現實重力”并構筑“小確幸”。簡單來說,位于中景鏡頭中的學業,工作與家庭責任等等與社會秩序有關的議題,看似是每個人人生需要經歷的階段,但接觸過這些的讀者朋友肯定能夠感受到它們存在著實質壓力,尤其是身體上的勞累和精神上的焦慮常常會給人一種極強的凝重感,這就是“現實重力”的體現。而空氣系作品排除與中景的聯系后,角色們沒有了升學,就業等問題,也不涉及承擔任何社會責任的困擾,那么慢節奏,無憂無慮的輕松愉快生活自然成為此類作品的重要表現手法。
同時,空氣系作品的第二個顯著特征也就隨之呈現,即以描述故事過程為導向,而非目的或者結果。事實上,當一個故事涉及中景的社會秩序,或者遠景的非日常要素時,常常會將這些作為整部作品最終想要達成的目的或結果。例如,被稱為“世界系”代表作之一的《伊里野的天空,UFO之夏》,由于將女主角伊里野的日常生活與遠景中外星人入侵直接關聯,所以無論怎樣構筑劇情,都無法避免將拯救世界視為故事最后的目的。
然而,空氣系作品由于排除了中景與遠景只關注與近景有關的日常生活,那么能夠構成故事目的或者結果的要素,例如學業,工作,對抗外星人與拯救世界等等也就不復存在。這就導致空氣系題材不得不將敘事核心轉向為對日常生活過程的刻畫。如同一場運動會,它不關注最終結果中誰贏誰輸,而是關注角色們在賽場上如何完成比賽。所以日本亞文化評論家宇野常寬就提到:
“空氣系作品描繪的不是比賽的勝利,也不是與我們崇拜的人在一起,而只是在回家路上交談與房間里的小憩。這其中,消費者發掘了一種理想化的“青春”觀念。這表明,我們可以在對虛構故事的欲望中發現這種‘關聯的社會性’。這些消費者所尋求的是一個充滿社會性的理想化空間。換句話說,并不是從青春中所得到的某些東西,而是青春本身,比如社團活動以及與朋友共度的時光,成為了描繪青春的目的。 [12] ”
綜上,萌繪與近景視野敘事,共同構建了空氣系作品的基礎邏輯。無論這一題材如何發展與變革都無法排除這兩個重要要素。而它們也構成了最基本的,數量廣泛的一類作品,例如《幸運星》《悠哉日常大王》《搖曳百合》等等都是如此。
那么除此之外還有別的類型的空氣系嗎?
當然是有的。接下來的內容,筆者將基于上述介紹,探究一些存在變革或者擁有與眾不同特點的空氣系作品。
02
空氣系作品的發展與變革
不得不說,空氣系并非是一成不變的,同一模式的。在萌繪和近景兩個核心要素構筑的框架下,我們還是可以發現許多擁有變化與不同特點的作品。它們主要集中于兩個方面:其一是保持空氣系敘事框架不變,但在題材上進行拓展,并對相應的領域進行深度的考據和科普。其二則是借由與其它類型題材相結合,在一定程度上突破原有空氣系的敘事框架。
我們先來介紹第一種。
東浩紀原來對空氣系有一個較為有趣的評價,他以《幸運星》為例認為這類作品是一個只有許多可愛角色串聯在一起的總體敘事。這就與上面提及的空氣系以描述故事過程為導向,而非目的或者結果的說法有異曲同工之妙。與有更明確主線推進的動畫劇集相比,《悠哉日常大王》《斯特拉的魔法》, 以及近年的《鄰家索菲》《天使降臨到我身邊》等作品在故事性上顯然是相對薄弱的。
但所有空氣系都是這樣的嗎?顯然未必。
在《輕音少女》這部作品中,雖然它依舊將“放課后茶會”這樣的閑聊,小憩作為敘事主體,缺乏故事性,但這部作品里已經出現了以“輕音樂”為主題,且該主題貫穿于整部作品。只是它在作品的敘事結構中未占據主導地位,劇情內容也不熱衷于通過“輕音樂”來展開,而是多以刻畫角色為主,所以“輕音樂”在本作中多少有一些“噱頭”的味道。
只是,縱觀空氣系整體的發展,主題影響已經在這個時候出現了端倪。
換句話說,在后續的一些空氣系中我們會發現,表面上看,它們都符合關注近景視野下主角們輕松愉快生活的宗旨,以及熱衷于刻畫角色。但如果仔細甄別,此類空氣系與前文提到的缺乏故事性的空氣系還是存在一定區別。畢竟,它們常常有一個明確的主題,如露營,登山,觀星,釣魚等等。而這一主題在作品中也并非是“噱頭”,不占據主導地位,反倒是和角色刻畫具有同等分量,不僅在劇情中被深挖,而且還會圍繞其涉及的方方面面,例如技巧,方法,工具等等進行詳細且兼具科普性質的介紹。
《Slow Loop》就是一個很好的案例。雖然從故事上看,該作以釣魚為主題實質描寫的是少女們輕松愉快的日常。不過,釣魚概念在本作中卻被有效深化,不僅花了大量篇幅向觀眾說明釣魚方法與注意事項,而且也介紹了釣具的購買與使用問題,甚至還對日本海域的一些魚類分布有所涉獵。所以,《Slow Loop》中對釣魚主題的描繪幾乎兼具了極強的科普性。而這也構成了空氣系題材的一個重要改變,即在一般的“小確幸”劇情上進行主題深化,添加科普趣味。
與之類似的還包括近幾年熱門的《搖曳露營》《戀愛小行星》《向山進發》《放學后海堤日記》等等都是如此。
不過需要說明的是,此類改變是有限度的。考慮到動畫或者漫畫作品的娛樂性,創作者們不可能將過于復雜的主題融入到空氣系題材中進行科普。例如創作一個以理論物理為核心的空氣系故事,并科普嚴肅的物理話題幾乎是“天方夜譚。”
從近年來的發展情況來看,空氣系作品中能夠深化且兼具科普性質的主題大都涉及以下幾個特征:其一是讀者與觀眾能夠接觸到的日常活動。其二是擁有一定的技術性。其三是科普時能夠達到寓教于樂的效果。 所以此類作品涉及的主題大都為登山(遠足)、露營、垂釣、觀星等等。
此外,它們也存在較強的商業性質。除了正常的販售周邊外,由于主題科普常常關聯于具體的行業,因此與行業聯動就成為這一變革后的空氣系最為顯著的特點。例如《向山進發》就時常與登山裝備廠商合作。
而《搖曳露營》也與帳篷公司合作推出特別款露營帳篷。
至于第二類擁有不同特點的空氣系就是與其它類型題材相結合,形成一種并非完全以日常背景為舞臺,但依舊以近景視角描繪角色們所經歷的“小確幸”故事。從近幾年的發展來看,此類變革比較常見的是將勇者斗魔王的敘事模板或者神話傳說的內容要素融合進作品中。
例如,由“Studio”五組原創的動畫《Endro~》就是一個典型例子。作為一部套用勇者斗魔王類型模板,配合上時間循環,并用相當巧妙敘事編織的異世界空氣系。本作的故事既存在勇者,也存在魔王,而整個世界同樣擁有各種魔物,還有魔王軍,等待著勇者來消滅。但這樣一個背景觀與勇者尤夏的實際生活并不相符。換句話說,她和她的冒險小隊除了在學校中度過悠然自得的時光,就是在旅途中休憩與露營,并沒有體現出任何為了拯救世界的努力與慘烈戰斗。至于魔王,由于她在上一個時間線被勇者一行消滅后,通過時間循環來到了尤夏尚未成為勇者的時間點,變成了她們的老師瑪歐。并在故事最后變幻出替身佯裝被擊敗,而真身卻與大家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因此,《Endro~》通過結合勇者斗魔王的類型敘事,將空氣系作品背景從日常舞臺轉換到異世界舞臺形成了相當不錯的效果。
由熊之股鍵次創作的《在魔王城說晚安》也非常值得一提。同樣作為將勇者斗魔王引入空氣系作品的案例,本作則以公主視角來整個展開故事。不過這位被魔王俘虜的公主,雖然符合等待被勇者拯救并逃離魔王城的類型敘事,但實際上,公主每天的“任務”就是基于魔王城內的各種魔物,材料,魔法道具為自己編織睡覺用的枕頭,來實質描寫一個想盡辦法做個好夢的“小確幸”生活。
當然將神話內容設定引入空氣系,近年來也有不少作品出現。例如在《小林家的龍女仆》中,職場打工人小林遇到的異世界龍娘大都擁有神話原型。女主角托爾就是西方神話中的綠龍,而備受大家喜愛的蘿莉康娜則是日本北海道阿伊努族神話中的精靈龍。此外,沉迷于人類游戲的法夫納是北歐神話中的邪龍,至于本體極為龐大的露科亞則源自于中部美洲神話的羽蛇神。因此在各種神話設定的加持下,《小林家的龍女仆》對于龍娘的塑造確實為作品的成功奠定了基礎。
話說回來,相較于第一類主題深化的空氣系,結合類型敘事或者神話設定的空氣系除了販售周邊與展覽外,似乎并沒有過多的商業延伸。但近年來一些作品的發展倒是逐步改變了這一問題。例如《邪神與廚二病少女》通過眾籌制作的方式與熊本縣高森町合作推出了《邪神與廚二病少女·世界末篇》,在講述有趣故事的同時也宣傳了當地的產業,商品與旅游景點,成為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商業思路。
03
引入排除風險視角的空氣系解讀方式
在介紹了上述具有主題深化和引入不同類型題材的空氣系作品后,各位讀者朋友可能也會發現一些問題。主題深化類空氣系,確實符合以近景視角描述角色日常生活,并關注于劇情過程而非結果的敘事特征,遵循于輕松愉快的故事框架。
但對于與其它類型題材相結合的空氣系而言,似乎就很難用這些概念來簡單解讀。因為這類作品除了擁有空氣系基礎的萌繪與近景視野敘事的特征外,還保持著一定的戲劇化沖突,甚至角色之間還有激烈對抗,遠遠不能用一個刻畫日常生活就可以概括。在這里筆者嘗試引入“風險”概念,用以揭示空氣系作品的又一個關鍵特征。
在此之前,我們需要介紹一個社會學的概念,也即秩序中的信任問題。
社會學理論中,信任一詞可以被拆解分為兩種不同的維度,其一是信心(confidence),其二是依賴(reliability)。只有這兩種維度共同存在于擁有意義的語境中,才能形成真正的信任 [13] 。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是,雖然我們都了解在高空飛行具有危險性,但是對于飛機安全的信心和對飛行員技術的依賴,致使大家在乘坐飛機時還是相信其能夠順利抵達目的地,這就是在擁有意義的語境中,信心與依賴共同作用下形成的信任。
至于風險很多時候會被看成秩序中信任的對應面。德國社會學家尼古拉斯·盧曼就提出秩序中的風險是人們由于自我行為和決策偏差導致未能產生預期結果的事實 [14] 。同樣以乘坐飛機為例,雖然人們基于自身行為與決策信任飛機的安全性,但在很微小的概率下,飛機確實有著失事后造成風險的可能性,進而產生未能預期抵達目的地的事實。
在這里,筆者需要指出的是,盧曼的視角存在一定偏差。換句話說,他認為風險的產生來自于行動或者決策之后,那么不行動與不決策似乎就不存在風險。我們可以用一個更具亞文化批評的說法,也就是在盧曼的視角中只要選擇“待在原地”而不是“在遠方”就不會引發風險。但很明顯,這一說法是存在漏洞的。因為任何意外都會波及“待在原地”的人們,例如地震、海嘯等等,所以“待在原地”就沒有風險必然是一個偽命題。因此,就風險概念而言,我們基于盧曼視角可以認為它既可能是由于自我行為和決策偏差導致未能產生預期結果而引發,也有可能是什么都不做“待在原地”被天災或者人禍導致的意外所波及。
空氣系作品的一個顯著特征,就是其排除掉了故事基于世界觀構建的任何隱患,形成一種角色不需要決策、也不存在風險的敘事框架。
這一特征在僅僅以萌繪和近景構筑的空氣系中表現的相當明顯。無論是早期的《向陽素描》《幸福涂鴉》,還是后來的《黃金拼圖》《請問您要來點兔子嗎?》等等,在這些作品中,角色們確實伴隨著劇情推動存在一些行為與抉擇問題。例如在《黃金拼圖》中,由于主角愛麗絲從英國來到日本留學,導致作為青梅竹馬的九條可憐也來到日本。
不過這些行為與抉擇并不會對角色的日常生活,人生道路帶來破壞并引發風險。而是在絕大多數時候,為少女們輕松愉快的“小確幸”生活增添更多的樂趣與幸福度,以及為觀眾凸顯一種基于親情,友情等人際關系構筑的美好。至于所謂“待在原地”不動就會受到天災或人禍波及的風險,則更不可能出現在這些空氣系作品中。
那些發生變革的空氣系作品,例如,引入其它故事類型的空氣系作品,由于其中大都涉及神話與奇幻要素,所以對于風險的描寫似乎難以被直接擯棄。但此類變革空氣系依舊在劇情中嘗試排除風險,不過這種排除方式不是讓風險隱患不存在,而是通過合理的內容設定來消除隱患,進而讓觀眾產生一種即使存在風險也無所謂的既視感。
《邪神與廚二病少女》就將這種消除風險的手法表現的淋漓盡致。從內容上看,本作除了擁有空氣系作品里常見的閑聊,小憩,逛街,泡澡等極具近景視野下的輕松愉快日常,由于它基于神話要素引入了魔界,天使等設定,致使部分故事的安排存在強沖突性與反轉性。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本作中外表看似女大學生實則為黑魔法師的花園百合鈴借助魔導書召喚了主角小邪神。而小邪神為了重回魔界,便千方百計設計各種圈套想要殺死百合鈴,使得召喚過程無效化。只是這些圈套不僅沒讓百合鈴上當,還被她輕松識破,進而造成各種“反殺”劇情在作品中頻繁出現,且這一過程常常充斥著血腥暴力,因此動畫在國內播出時還被打上了“圣光”。
從秩序的角度而言,任何故事中的角色,尤其是主角的受傷與死亡都是風險內容的體現。但《邪神與廚二病少女》歸根結底并不追求于讓小邪神真的死亡,來落實風險的發生。而是給角色添加了可以迅速再生、復活,以及不管遭受到多大傷害,依舊能夠完好如初出現在觀眾面前的設定。如此一來,作品不僅成功消除了制造風險的隱患,還讓小邪神的反復死亡成為了劇情的一種趣味性延展。
類似情況在《小林家的龍女仆》《在魔王城說晚安》等作品中都有出現。因此,基于上述介紹我們可以發現,排除風險本身就是空氣系作品在搭建敘事框架時的一個重要特征。
同時,我們也解答了一個問題,即諸如《學園孤島》這樣的作品為什么不能被簡單的劃為空氣系。雖然該作也是芳文社旗下雜志《Manga Time Kirara Forward》上連載的漫畫,同時采用了萌繪風格,部分故事中同樣展現了學園生活部的少女們看似悠然自得的日常生活。但問題在于本作在推動劇情時涉及了大量風險刻畫。
換句話說,少女們生活的場景其實是被喪尸包圍的,而這些喪尸也在無時無刻地威脅著她們的生命,例如作為學園生活部指導老師的佐倉慈就由于喪尸襲擊后身亡,而主角之一的胡桃也被喪尸咬傷。因此《學園孤島》在實際分類過程中大都被歸為末日生存題材,或者喪尸類漫畫,很難被歸為空氣系作品。
04
空氣系的局限與展望
空氣系作品發展至今已經有了幾十年的歷程。無論是畫風,敘事,內容寓意或者文化表征都呈現出相當成熟的模式。
這個模式自然能夠推動題材繼續前進下去,但近年我們也似乎看到,相較《輕音》時期,這一類型作品似乎不似當初一般強勢。
所以這一部分,我們先來討論一下該題材除了本身題材流行周期以外的一些可能面臨的問題。
事實上,敘事框架的局限性一直是困囿此類作品發展的關鍵所在。無論是傳統空氣系,還是擁有變革特征的空氣系,都強調將具體的故事內容回歸到近景視野下主角的日常生活,例如閑聊,小憩等等,這就導致此類故事體現出低戲劇性與低沖突性的特點。更重要的是,由于這一特點是奠定空氣系作品的基礎邏輯,因此無論怎么改變,都不可能更迭這一現狀。
然而,如今的動畫或者漫畫,在故事方面都更傾向于“短平快”的處理方式,即減少內容鋪陳,通過高信息密度在短時間內不斷塑造劇情沖突來刺激觀眾神經。從這個角度來看,空氣系作品低戲劇性與低沖突性的敘事框架或許不太符合現今作品的發展方向。
其次,我們再來聊一聊對空氣系作品的展望。
上文也提到,曾經的那些空氣系通過構筑近景視野下閑聊,小憩等輕松愉快的“小確幸”故事,再配合上萌繪技法用以吸引觀眾眼球,自然為勞累了一天的人們提供了想要避開基于學習,工作,家庭等復雜日常生活,追求一種單純內心快樂的共鳴渠道。但問題在于,無論是主題深化還是融入其它類型敘事的空氣系,都只是嘗試革新一些故事模式,卻弱化了空氣系作品本身對青春,成長,生活乃至人生等議題的共鳴與關注。
在近期流行的空氣系作品中,《孤獨搖滾》可能提供了一個較為不錯的案例。
從內容上看,該作以校園為背景,以樂隊為主題,通過live house的打工與演奏經歷,描繪了四位少女的愉快日常生活。然而就是這樣一部看起來與其它空氣系沒有太大不同的作品,卻在播出后人氣水漲船高,話題熱度也持續了數月,成為近年來相當成功的一部空氣系佳作。
究其原因或許不少,例如CloverWorks的精心改編與制作是奠定《孤獨搖滾》爆火的重要基礎。但在更深層次上,我們其實不能忽視作品對后藤一里(波奇)的社恐癥塑造。伴隨著社會發展,許多觀眾在現實生活中都面臨著與波奇類似的缺乏社交,難以融入正常人際關系,感到孤獨又喪失勇氣“邁出房門”的境遇。因此《孤獨搖滾》嘗試刻畫后藤一里的社恐癥,其實是用了一個較為夸張且戲劇性的手法將觀眾在生活中面臨的問題或多或少表現出來。
雖然也有不少人批評《孤獨搖滾》對于社恐癥的理解是短淺的,塑造也是相當刻板且不切合實際的。但這依舊沒有阻止觀眾從中尋求共鳴,并且感受到其她角色,如虹夏,喜多等等幫助波奇克服社恐障礙,重回生活的美好。所以借助這一作品我們可以發現,深耕觀眾共鳴感依舊是空氣系作品的重要出路,或許可以構成該題材未來的展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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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無論是漫畫還是動畫,空氣系作品發展至今已近40余年。如果對比人類壽命,那么它早已度過了迷人且富有朝氣的青年時期。不過從漫畫市場和動畫接受度來看,這一題材還是有了一批固定受眾,也依舊保有活力。可以預言的是,短時期內空氣系作品并不會消亡,甚至還會有不斷地創新與發展。只是從個人角度來說,空氣系的魅力或許不僅僅是可愛少女們無憂無慮生活給我們帶來的單純樂趣,還有的是這種“小確幸”時光在如今不安的時代里會形成的一種憧憬般美好。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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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同[3]
[7]連背后都不放過!《Endro~!》可愛角色的設計之道.HB.AnimeTamashii知乎專欄.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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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論可愛.四方田犬彥.山東人民出版社.2011
[11]《思想地圖》第4期.東浩紀等編.NHK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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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信任:一個社會復雜的簡化機制.尼古拉斯·盧曼.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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