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島之戀》
1945年8月6日,赫西在紐約冷泉港聽到杜魯門總統在廣播中宣布,美國剛剛對廣島使用了原子彈。杜魯門總統宣稱,除非日本無條件地服從在波茨坦會議上提出的投降條件,否則就將面臨玉石俱焚的命運。
聽聞廣島核爆報道的赫西頓時被絕望淹沒。他當時便已明白,人類歷史上一個恐怖的新時代已經驟然開啟。
三天后,美國對日本港口城市長崎投放了第二枚原子彈。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向國民昭告,受到“殘酷之炸彈”打擊的日本,將向盟國投降。
世界掌聲雷動,美國民眾沉浸在戰勝的瘋狂的喜悅中,政府和軍方也試圖隱瞞和淡化原子彈的毀滅力和殘酷性,但赫西卻對美國了結戰爭的方式感到深深的擔憂,他決定為世界揭開真相。
1946年8月31日,《紐約客》發表了約翰·赫西親赴廣島采訪核爆幸存者的報道《廣島》,將核戰末日的模樣真實地呈現在世人面前。
為何約翰·赫西能“搶先世界”,完整呈現核爆后的廣島?為何《廣島》至今仍是新聞史上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作者萊斯莉·布盧姆在走訪了三塊大陸的多個檔案館,采訪了多位主人公,用四種語言完成了資料收集后,撰寫下了《核爆余波》一書,為我們揭開了《廣島》誕生的幕后故事,并讓我們親歷一段沉重的歷史,看一位正直、無畏的調查記者是如何扛住重壓,跨越重重阻礙,最終為世界帶來真相與警示。
01
墮入地獄
“小男孩”爆炸的瞬間,克萊因佐格神父昏了過去,但那之前和之后的細節他都記得非常清楚。他告訴赫西,原子彈爆炸的時候,他正在宣教堂三樓的房間里讀《時代之聲》(Stimmen der Zeit)雜志,身上僅著了貼身衣物。突然他看到一片奪目的閃光,然后就昏了過去。當他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踉踉蹌蹌地在教堂菜園中徘徊。黑色的濃煙遮天蔽日,周圍所有的建筑都塌了。這時其他神父從樓里逃了出來。
克萊因佐格神父和其他精疲力盡的神父們一起來到河邊的淺野公園避難。這里幾個小時前還是一片精致的日式園林,現在卻充斥著不可言說的恐怖。早就趕來或者正在趕來的幸存者成百上千,已經斷氣和快要斷氣的受害者倒臥一地。燒傷最嚴重者,面孔已經如抹臟的油畫一般模糊不清。核爆引發的狂風席卷全城,公園附近隨之出現一股劇烈的旋風;它所到之處,剛剛躲過核爆劫難的樹木都被連根拔起,卷在半空。隨后旋風進入河里,卷起100 米高的水柱,離開時又將驚恐的避難者掃進水中。
西梅斯神父所在修道院的一群神父,聽說市中心的神父們正在淺野公園避難,便抬著簡易擔架從城外一英里的地方趕來找他們。城內的景象把西梅斯神父的同事們嚇壞了。
“目光所及之處,(廣島)已盡是灰燼與瓦礫,”西梅斯神父說,“死傷者堆滿河岸,部分尸體被上漲的河水淹沒。”幸存者拼盡全力從燒焦的汽車和電車下面逃出來,躲避四處亂竄的大火。“幾乎不成人形的傷者朝我們招了招手,便栽倒在地。廣島寬闊的干道上隨處可見一絲不掛、燒成焦炭的尸體。”
比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經歷等待著克萊因佐格神父。其他神父被送至安全地帶后,他留在了淺野公園。當他離開公園去尋找凈水時,不得不從幾十個流著膿血、長滿水泡、皮膚剝落的人身上邁過去。他在附近找到了一個仍可使用的水龍頭。但就在他把水運回公園的路上,又遇到了一隊口渴難忍的日軍士兵。他們眼眶里的眼珠都已熔為血水,正順著已經燒得難以辨認的臉頰往下流。
《廣島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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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里的景象讓牧師驚呆了。他在避難的人群中遇到了隔壁鄰居、年輕的蒲井(Kamai)太太。雖然谷本牧師的孩子幸免于難,但蒲井太太懷里的幼女卻在母女二人被困廢墟時嗆到泥土窒息而死。蒲井太太接下來好幾天就這樣一直抱著女兒,即便她的遺體在夏日的高溫中已經開始腐爛也不愿放手。
牧師決心幫助更多難民過河到淺野公園躲避。他看到礁石灘上有一艘擱淺的小船,湊近才發現船艙里有五具尸體。他別無選擇,只得將尸體一一拖出,一邊拖一邊對逝者道歉。他找了一根桿子撐船,開始把重傷的幸存者運到對岸,宛如將亡者的魂靈渡過冥河的卡戎。有一次他試圖把一個男人拉上船的時候,驚恐地發現“那人手上的皮膚像手套一樣滑脫了”。
“我已經感受不到任何人類的感情,”他說,“只是慢慢地把(河面上的)尸體推開,撐船前行。”
赫西似乎也數不清他在廣島究竟采訪了多少人。他后來估算大致有25 到 50 人。每個人的故事都有其獨特的恐怖之處。他牢牢抓住《圣路易斯雷大橋》的范式作為選擇人物的標準:在“小男孩”夷平廣島、顛覆所有廣島人生活的那天,他故事里的主人公們必須是互有交集的。入圍者的名單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除了克萊因佐格神父和谷本牧師之外,赫西最后選擇了兩位日本醫生、一位年輕的女性文員以及一位帶著三個幼子的日本寡婦。
赫西通過克萊因佐格神父和谷本牧師又結識了廣島紅十字會醫院唯一一個在爆炸中毫發無傷幸存下來的醫師。
時年二十五六歲的佐佐木醫生告訴赫西,他是在走過醫院主走廊時看到閃光的。天花板突然崩塌,病床橫飛。鮮血濺滿了墻壁。碎玻璃以及死去病患和醫護人員的尸體鋪滿了地面。佐佐木醫生的眼鏡被吹飛了;他只得摘下一位受傷護士的眼鏡借用。他立即著手把所有能找到的完好的醫療用品歸集起來,給受傷的醫院工作人員和患者包扎傷口。
外面的爆炸幸存者開始潮水般地涌入醫院。沒過多久,或站或臥的傷者們便擠滿了醫院的病房、樓道、樓梯、臺階乃至衛生間。來到紅十字會醫院的受傷民眾多達1 萬人,但醫院僅有的 600 個床位均已占用,并且健康的醫生僅有一人。一位廣島通信醫院的醫生也回憶說,來院的病患“如同雪崩一般”,醫院里“每個角落、每個縫隙都擠滿了人,就像壽司里包的米粒……(清理)房間和樓道里的尿液、糞便以及嘔吐物(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外面,糞便灑滿了醫院大門的臺階。由于沒人有空清理尸體,醫院門口沒過多久就彌漫起了死人腐爛的味道。很快,各家醫院就被數百具尸體包圍了。
《廣島》(2005)
02
真實影響
在赫西之前,即便是威爾弗雷德· 貝卻敵和喬治 · 韋勒等人對“原子瘟疫”和“X 病”的威脅所做過的最激烈的描述都仍然是泛泛而談。赫西希望細致地揭露困擾核爆幸存者的“原子彈病”(atom bomb disease)的不同階段,表明這件武器即便在爆炸之后的漫長時期內仍然可以致人死命。他謹慎地從日方的研究以及他現場采訪的記錄中選取并轉述相關的信息。他寫道,日本的醫生很快便得出結論,這是一種人為的全新疾病,其起因在于中子、β 粒子和 γ射線攻擊人體,導致人體細胞受損溶解。
赫西報道中多位主人公表現出的癥狀包括惡心、頭痛、腹瀉、全身乏力以及最高可達106 華氏度的高燒,隨后便會出現突然的脫發以及血液紊亂 :牙齦出血、白細胞數量驟降、傷口易感染并久不愈合,皮膚也會生出紫紅色的斑塊。癥狀的輕重似乎與受害者在核彈爆炸時受到的輻射量直接相關。任何人只要讀過赫西的報道就會明白,原子彈絕不是什么常規武器,輻射病也并非格羅夫斯將軍所說的“非常令人愉悅的死法”。
赫西還援引日本有關方面的調查報告指出,核爆幸存者的生殖過程也受到了輻射的影響:存在與核爆有關的不孕不育、流產和停經的報告。在赫西看來,這“仿佛是大自然在保護人類免受自己‘杰作’的傷害”。
《奧本海默》
死難者人數也是一個問題。核爆近一年后,仍然沒有人知道廣島核爆以及核爆后遺癥究竟導致多少人喪生。赫西見過幾個不同版本的估算數據。廣島市政府的研究顯示,截至1945 年 11 月 30 日,共有超過 7.8 萬平民死亡,另有近 1.4 萬平民失蹤 ;以上數字不包括日本軍方人員。但赫西同時也指出,廣島市政府無法確認這些數字的準確性。赫西拿到的另一份日方的報告認為,死傷者共計 27萬人。(美國政府當時估計,廣島的死亡人數在 7 萬到 8萬之間,但也承認,“準確的傷亡者人數可能永遠無法知曉”。)隨著數月來更多遺體被挖出,廣島市政府官員告訴赫西,他們估算核爆造成約 10 萬人死亡。赫西最終選擇在報道中引用這個數字。
諷刺的是,就在赫西回國不到兩周后,美國政府發布了美國戰略轟炸調查報告,對美國戰爭期間歷次轟炸給日本造成的損害進行了評估。這項調查是應哈里· 杜魯門總統幾個月前在日本投降日當天的要求而開展的。赫西拿到了報告的副本。調查公開的目標是,“全面陳述原子彈對廣島和長崎造成的影響”,并駁斥報告作者所謂的“其他歪曲言論”,以正視聽。
報告坦承,調查的另一個目的在于研究原子彈對人和城市地區的影響,以將相關經驗用于“國防事務”。美國政府已經在為將來失去核霸權做打算,而廣島的幸存者們正好可以用作研究的小白鼠。“假使核爆的目標是一個美國的城市,又將如何?”報告作者提出了這樣的問題,“危險是切實存在的。”好在調查人員通過研究廣島和長崎,總結出一些有助于美國在受到核攻擊情況下降低潛在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的經驗。比如,大多數廣島和長崎居民由于無法進入地下防空洞而瞬間化為齏粉 ;因此,美國的城市需要周密規劃并建設核輻射避難所網絡。
美國戰略轟炸調查報告還指出,核爆城市的命運表明了原子時代“去中心化的價值”。正是由于廣島的醫療設施大多集中在市中心,醫療系統“在爆炸發生后立即癱瘓,甚至被徹底抹除”。美國的城市規劃者現在或許需要考慮“更加明智的區域劃分”,“重塑全國各項活動的中心,疏散相關功能”,以防同樣的命運落到美國城市和美國人民的頭上。廣島和長崎居民的經驗非常好地凸顯了這些新的需求。(報告作者還承認,“我們對于輻射死傷者的理解尚不完整”,有必要也有計劃對核爆幸存者開展進一步的研究。)
讀了這份報告的赫西更加憤怒,并將怒火全都傾注在他的文章中。他指出,政府仍在隱瞞核彈爆炸高度、鈾使用量等信息;他還認為,報告另有秘密內容并未向公眾公布。
《奧本海默》
03
專號刊發
赫西的文章洋洋3 萬余字。《紐約客》的編輯們最初本打算在“漫游閑筆”(A Reporter at Large)欄目下分期連載。但讀過全文后,肖恩很快便意識到連載根本行不通。
“連載肯定行不通,”他告訴哈羅德· 羅斯,“只能專號全篇刊發。”
左起:《紐約客》創始人&主編哈羅德·羅斯,《紐約客》副主編威廉·肖恩
肖恩的提議引發了羅斯的存在性危機,類似于他在戰前對《紐約客》的身份和前途所產生的懷疑。但日軍襲擊珍珠港讓羅斯放下了不安,心安理得地把《紐約客》從一本幽默雜志變成了嚴肅戰爭報道的平臺。
日本投降后,羅斯一直為如何——乃至是否應該——延續雜志戰前的格調而糾結不已——畢竟用羅斯自己的話說,“大戰期間已經做了那么多嚴肅的報道”。在他看來,《紐約客》的戰爭報道不僅有必要,而且成果斐然。如今他有機會以驚人的方式呈現這場戰爭最重要的新聞。但廣島這個故事,哪怕分期連載也已經極富爭議性,用整整一期雜志全文刊發無異于將它暴露在巨型探照燈之下。這個問題考驗著編輯們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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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糾結了近一個星期之后——其間肖恩一直水滴石穿似的游說他——羅斯決定從雜志的基因中尋求指引。
羅斯在21 年前寫道,《紐約客》將是一本“明快、幽默、諷刺”的刊物。但他同時也宣布,這本雜志“發端自嚴肅的目的”,并且要“挖掘那些只有深入幕后才能獲得的事實”。它還承諾,將“勤勤懇懇地為讀者提供全面及時的信息”。羅斯 1924 年撰寫的征訂啟事宣告了《紐約客》即將刊發的消息,創刊號“刊物宗旨”中有很多詞句都來源于此。羅斯在其中指出,《紐約客》將“毫無畏懼地呈現完整的真相”。羅斯看到這里,便明白了肖恩是對的。他打電話到肖恩和赫西家中,告訴他們,《紐約客》將用整整一期雜志全文刊發赫西的報道。
幾周后,羅斯把這個秘密推進中的計劃透露給了《紐約客》撰稿人瑞貝卡· 韋斯特(Rebecca West),并試圖把這個痛苦的決策過程說得更富有騎士風度。“經過了幾天的深思之后,”他說,“我們進入了傳福音的狀態,決定拿掉那一期雜志里的其他所有內容,希望用這樣的姿態給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他還說,廣島這期定然會與眾不同。
“我們不知道人們的反響將會如何,”他告訴韋斯特,“但一定會有很多讀者大吃一驚。”
04
禍必及身
1946年 8 月 29,周四。當天一早,數萬冊《紐約客》新刊抵達全國各地的報刊亭,送到家家戶戶的門口和信箱。讀者們有整整一個周末以及勞工節(Labor Day)假期的時間來閱讀、消化《廣島》。
新刊發布當天早上,當時還是《紐約客》一名新人記者的莉莉安· 羅斯被叫到了威廉 · 肖恩狹窄的備用辦公室。她后來回憶說,肖恩的木質辦公桌上放著一摞整齊堆放的長條稿樣,一只茶杯里裝滿了削好的鉛筆。肖恩面色緊張,他讓羅斯去紐約中央車站,看看人們是不是在排隊購買加了白色腰封的新刊。
“我急忙趕到那里,”羅斯后來回憶道,“發現沒人排隊,也沒人聚集圍觀。我回去找到比爾,吞吞吐吐地向他報告。”
肖恩的失望溢于言表。“我還以為整個城市都會轟動呢,”他哀嘆道,“我以為他們會注意到。”
他的失望并沒有持續多久。用赫西的話來說,那天,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不溫不火的讀者反應逐漸“引爆”。讀者打開雜志,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廣島》專號首頁上一段簡短的用黑體印刷的編者按 :
致讀者:本期《紐約客》專號刊發一篇文章,講述一枚原子彈是如何幾乎徹底毀滅了一座城市,以及那座城市居民的遭遇。我們之所以做此決定,是因為我們認為,絕大多數人尚未充分理解核武器驚人的破壞力,而我們每個人都應該認真思考核武器的使用所帶來的恐怖影響。
——本刊編輯部
盡管可以料定這篇報道必然會成為街談巷議的話題,但羅斯和肖恩絲毫不敢怠慢。經過了幾個星期的秘密籌備,《廣島》的亮相一定要一鳴驚人。新刊正式發行前一天,羅斯和肖恩已經向九家紐約當地大報以及三家國際電訊社的編輯發去了《廣島》的文稿。他們還隨稿附上了一封信,表示此次專號全文刊發一篇報道打破了《紐約客》創刊21年以來的先例,并稱赫西報道的“重要性無與倫比”。
為了避免各家媒體先入為主地把《廣島》的報道視為老調重彈,羅斯和肖恩在信中突出強調了赫西多個具有重要新聞價值的發現,包括不久前剛剛發布的死者總計10 萬的數據、爆炸本身的安靜無聲以及日本科學家最初是如何搞清廣島究竟是被何種武器攻擊的。不過,《紐約客》的編輯們沒有提到的是,《廣島》將是第一篇將日本的核爆受害者作為普通人—甚至作為人類—來刻畫的新聞報道,而這在當時新聞界對原子彈話題的處理上的確是一種革命性的方式。編輯部同樣沒有點明的是,赫西揭露了廣島核爆的實情被長期隱瞞的真相。全世界各地的媒體編輯們會自己明白這一點的。
《奧本海默》
新刊發布前,《紐約客》編輯部的氣氛十分緊張。羅斯后來告訴另一位編輯,盡管《廣島》的創作團隊“信心滿滿”,但他在最后時刻曾經暗自擔心,這篇稿子是否終究還是“風險太大”了。赫西干脆在定稿后就離開了紐約城,去了北卡羅來納州藍嶺山脈(Blue Ridge Mountains)山頂的風吹巖(Blowing Rock)小鎮。或許他預計文章刊發后會引發輿論的強烈反彈;他離開紐約的理由并未見諸任何文字記錄,不過這一舉動倒是符合他一生不愿自我宣傳的一貫作風。
提前收到《廣島》文稿的媒體紛紛“上鉤”,數家機構爭相對赫西的大作進行報道。《紐約先驅論壇報》笑到了最后。“我們最先推出了對赫西這篇新作的報道。”一位《紐約先驅論壇報》的編輯驕傲地告訴羅斯。該報先后就《廣島》刊發了三篇報道,第一篇發表于當期《紐約客》雜志刊發當天的早晨,《紐約先驅論壇報》專欄作家劉易斯·甘尼特對赫西的文章滿是溢美之詞。
甘尼特在文中宣稱,《廣島》是戰爭中誕生的最佳新聞報道,將主導公眾對于廣島核爆以及核武器的討論。他還表示,即便是沒有讀過這篇報道的人,也會在未來很長時間里討論它;而讀過這篇報道的人,將永遠也忘不掉它。
揭示一段震撼世界的廣島真相幕后歷史
媒體報道表層下,美國官方的壓制和管控
數字和圖片背后,調查記者對真相的追蹤
《紐約時報》《出版人周刊》年度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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